這樣的石頭,在這裡有很多顆,它們在彆館剝落偽裝時隨著外牆一起傾塌滾落。
它們曾經處在各自的位置上,兢兢業業地發揮著作用。但隨著黃昏之館外牆的崩塌,這些星石紛紛從中央裂開一道縫隙。
如今,這隻是些形狀詭異的普通石頭。
“米納爾的星石通常在監.禁著舊日支配者的陵墓與監獄中出現,如果有人類將它們從原來的位置挪走,就會削弱監獄的力量。”
麵具說:“那些四十年前慘死在彆館裡的人類,他們中一定有人在無意間挪開了某塊星石,後來又被那個美國人撿到。這可以解釋我先前想不通的問題——為什麼我會在紐約見到一枚不該出現在那裡的星石。”
星石被挪動,導致彆館地下被封印腕足的氣息外泄,汙染了那些人的精神。
“但那個美國人看起來很正常。”草野朔偏過頭,配合地詢問,對麵具拖延時間的企圖視而不見。
對方回答:“他擺脫不掉,瘋狂會藏進他的影子與血脈裡,不是他,也會是他的後代——事實如此。”
地下的霧氣愈發濃重,在草野朔的衣角發梢凝結成霜,又迅速化為蒸汽,被陰影所吞沒。
虛幻都市的幻影企圖與現實建立連接,不知何時,濃霧填滿了整個地下,哈利湖的湖水滿過了長靴靴底,在靴麵上留下一道不甚明顯的水痕。
“也就是說。”草野朔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腳下,“在真正來到這裡之前,你並不知道黃昏之館的地下有一截克希拉(Cthyl)的觸須……那個時候,你怎麼就能斷定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麵具強行征用了大上祝善的身體,聞言,死人灰白無神的眼珠艱難地緩緩轉動,注視著草野朔。
“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克希拉的味道。你或許曾和她戰鬥過,或許接觸過她的一部分。”它說,“這很難得,因為她的特殊性,為了確保拉萊耶之主有朝一日能在祂女兒的子宮中蘇醒,祂的眷族總是將她保護得很好。”
拉萊耶之主,神話中的舊日支配者,祂的名字即是克蘇魯。
而名為克希拉的舊日支配者,則是祂的女兒,也是與祂的死亡與複生息息相關的存在。
“黃衣之王的信徒不能坐視祂為自己準備複生的計劃。”
麵具的語調空洞平淡,無光的虛空裡,宏偉宮殿的影子已經隱約可見。
“很遺憾我們並沒有達成一致……即便我們都有著相同的敵人。”
地下的空氣又冷了幾分,死去的大上祝善已經不再需要呼吸,而作為此地唯一一個還能喘氣的生物,草野朔能感覺到自己呼出的氣流變成一團團翻滾的蒸汽。
他抬起手,手背的肌膚白皙無暇,血管青色的脈絡清晰可見,分明的骨節線條流暢。
這是人類的血與骨。
四十年前,隻是一截腕足外泄的氣息便足以令一棟彆館的人陷入自相殘殺的瘋狂裡。
而隨著謎題被破解、機關轉動,星石儘數移位,黃昏之館露出黃金鑄就的真實容貌,這座監.禁著舊日支配者離體血肉的監獄也無法再發揮它的作用。
彆館外。
毛利小五郎忍不住回頭看著正在不斷傾塌的黃金建築,隻感到心在滴血:“這麼多黃金,難道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毀掉嗎?”
就算是去撿一塊金子出來,也值不少錢啊!
柯南無語地露出半月眼:“……這本來也不是大叔的東西啊。”
“臭小鬼,你懂什麼?”毛利小五郎憤怒地揮了揮拳頭,“等你長到會為了生計發愁的年紀就知道了!”
柯南抽了抽嘴角,隻得扯開話題:“這裡不安全,我們還是趕快去和警方派來救援的人彙合吧。”
他剛才已經將有人脅迫他們解密,以及出門後忽然遭到襲擊的事告訴了缺席的兩人,也從他們口中得知了彆館地下的情況。
兩人本來與草野朔在一起,然而隻是穿越倒塌牆壁時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忽然出現在了彆館一樓。
此時的彆館已經塌陷,兩人剛從沒有出口的地下出來,就差點又倒黴地被倒塌的黃金埋進去。
還是不知為何,也返回彆館查看的石原亞紀恰好撞見他們,這才趕緊將兩人拉了上來。
“毛利小姐。”此時,石原亞紀正好奇地向抱緊雙臂的毛利蘭搭話,“您看起來好像很冷?”
“不,我……”毛利蘭張了張口,神情猶豫,欲言又止。
“我隻是覺得,這裡的溫度好像又下降了。”她眼中帶著些許疑惑,“你們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嗎?”
柯南問:“什麼樣的聲音?”
“就是……”毛利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彆館,“好像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在耳邊說話……”
在靈感方麵極有天賦的少女並不知曉,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是理智尚存的人難以辨明的喑啞絮語。
它像男人,也像女人;
它像孩子,也像老人。
它聽起來可以像是任何一個年輕、任何一種特征的人類……
卻唯獨不是真正的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
“……咦?”
在話音落下的那個瞬間,這些聲音忽然全部消失了。
價值連城的黃金不斷向下塌陷,此刻卻沒人顧得上收斂這些財寶。
天上的兩架直升機打得難解難分,另一架則正在抓緊時間營救這些從彆館裡逃出來的普通公民。
而地下,一抹金色在暗黑的虛空中流轉。
“不好意思,我說剛才說謊了——事實上,我一點都不為此感到遺憾。”
外間牆壁簌簌掉落砂石碎磚,草野朔站在霧氣裡,任由哈利湖冰冷刺骨的湖水沒過他半截小腿。
空氣中氤氳的霧氣忽然一滯。
死去的大上祝善緩緩低下頭,灰白無神的眼睛透過那副麵具,沉默地注視著腳下。
漆黑的深淵裡什麼都沒有,占地足有整棟彆館那麼大的腕足不見蹤影。
“千裡迢迢趕到這裡,不僅完好無損地取回了儲備糧,還能享用意料之外的加餐……”
“我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
“降穀先生!您快看那裡!”
“有什麼事直接說,風見,我現在很忙——”
警用直升機對上軍用的魚鷹,難免落入下風,安室透正咬牙切齒地端起槍打算學一把那個混蛋FBI,卻見到對麵的魚鷹忽然停止了對己方的攻勢。
“……怎麼回事?”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安室透轉過頭,“風見?”
風見裕也背對著他,整個人都貼在玻璃窗邊,從姿勢看,幾乎是將全身上下的重量都壓在玻璃上。
順著他視線的方向,安室透朝地麵望去。
廢墟之上,殘骸的頂端,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
毀壞的建築還在不斷向下塌陷,然而對方卻好似不受影響般,穩穩站在原來的位置。
價值連城的黃金被煙塵淹沒,先前被擋住的事物露出些許真容:
斷壁的陰影中探出一截搖動的影子,在鎖鏈與腕足間不斷變幻,搖晃著抵在青年腳下。
殘垣下陷,而他卻在不斷上升。
耳畔響起魚鷹開火的聲音。
機關.槍吵鬨的“突突”聲此刻聽在耳中,卻顯得無比遙遠。
眼前的景象一陣搖晃,安室透扶住額頭,後退一步,正要猜測這不適的感覺是否來自精神,視線不經意間瞥到整個人癱在玻璃邊的風見裕也,忽然意識到什麼——
他轉向直升機的駕駛位,猛地衝過去,按住了駕駛員的雙手高舉過頭頂。
對方狠狠撞在椅背上,卻沒吭聲,頭部被迫仰起,露出頭盔下一雙混沌的眼神。
“起不來?……不對,這個高度不應該……”
警用直升機在空中劃出好幾道弧線,在一個驚險的高度跌跌撞撞,穩步下降。如果魚鷹在此時選擇對他們開槍,很容易就能收獲一個在近地高度炸煙花的表演節目。
——魚鷹的確開槍了,但目標並不是他們。
“琴酒!不是說要抓活的嗎!”
基安蒂在劇烈的晃動中撲倒在座位上,堅硬的扶手撞進她的小腹,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猙獰。
她看不見外麵的情形,隻聽得到魚鷹火力全開、震耳欲聾的噪音,不得不扯著嗓子大聲叫起來。
背對著她的男人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是臉色陰沉地從啟動外置機.槍的操控按鈕上抬起手,反手打暈了身旁失去理智,正鬨著要玩空中飛人的小弟。
子彈無法起到它該有的作用。
站在廢墟——立足於陰影上的青年在槍林彈雨中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
雨早就停了,子彈卷起的氣流擾動著他的衣角發梢,黎明燦金的朝陽穿過逸散的淺霧,將光輝灑他在臉上。
連黃金也比不過那雙眼睛裡蓄積起的流動輝光。
空中的三架直升機還剩下兩架,魚鷹的注意力不在這架毫無威脅的營救直升機上,駕駛員更沒有不自量力地要去和對方硬碰硬的打算。
但安全顯然並不能滿足這幫好奇心旺盛的偵探們——部分偵探。
開端源於毛利蘭一句不確定的話。
“你們看那個人……”她伸手指向那個緩慢移動的人影,“是不是……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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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皮刻著舊神印記的黑色硬皮書漂浮在半空,幾條黑色觸手在身前擺動,子彈悄無聲息地沒入陰影,仿佛去到了另一個空間。
他抬起手,將一塊刻著奇異花紋的白色碎片放進了書裡。
文字與輝光一閃而過,隨著絲縷霧氣在空氣中逸散,最終全都消失不見。
“……鬨得太大,稍微有點麻煩啊。”
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將書合上,草野朔轉過身,自高處跳下。
這下就看得更加清晰了——幾條從影子裡探出來的、由陰影組成的腕足模樣的觸手自被陽光拉得狹長的影子裡探出,在他身側興高采烈地揮舞。
直升機居高臨下,廣闊的視野將地表最上層的景物儘收眼中。白馬探站在另一側,在其他人陷入震驚的同時,伸手指向下山公路的方向。
“那裡。”他冷靜地說,“停著一輛我沒有見過的車。”
從空中遠遠望去,在距離黃昏之館頗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寬闊的公路邊正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因為距離遙遠,轎車的細節看不真切,但有些明顯的特征是一眼就能夠辨認的。
——比如那個凹下去一大塊,讓前半邊車身形狀都出現變形的車頭。
柯南:“……那就是……呃,他的……車。”
那麼多豪車都在爆炸中被摧毀,結果偏偏是這輛快要報廢的豐田幸免於難……
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看來這位小弟弟知道些內情。”他的接話引來白馬探探究的眼神,“我先前給華生的爪子上綁了說明情況的紙條,讓它飛去找在山下等我的出租車司機,不過警方對這裡似乎並不是一無所知。”
石原亞紀:“剛才發射出去的信號彈也是這位小弟弟交給我的呢。”
柯南斜著眼睛瞥了一眼抓住時機禍水東引的女仆,此時也隻能無奈地乾笑兩聲:“這個……之後會有人來解釋的!”
昨天忽然聯絡他的人是安室透,塞給他那把信號槍的人也是安室透,對方應該早就準備好一套說辭應對這些人了。
此時空中隻剩下兩架直升機還在盤旋,魚鷹的目標鎖定在草野朔身上,為了不丟失目標,甚至沒有理會這架像蒼蠅一樣在周圍鬼祟的警用直升機。
駕駛員本想趕緊帶著這些人離開,卻無奈遭到偵探們的勸說,加上他本身也不忿於那架由犯罪分子駕駛的魚鷹的囂張行徑,還是一咬牙,駕駛著直升機遠遠飛在左後側方。
“等等……”看著草野朔的行動軌跡,柯南一愣,“他的目的地該不會就是那輛停在半路上的汽車吧?”
可是他要車做什麼?根據那盤磁帶的內容,這條路上唯一連接著山下的吊橋應該已經被毀壞了才對!
沒有人能回答他,事實上,柯南能在此刻保持淡定,完全是因為他的世界觀早就被下麵公路上那個家夥在幾個月前帶頭摧毀的緣故。
現在發現對方和那些東西有聯係,他不僅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驚訝程度甚至比不過對方在這種時候還要頂著魚鷹的追蹤去開那輛車。
剩下的人可並沒有他像這樣飽經滄桑。
槍田鬱美扶著額頭,坐在位置上,口中念念有詞:“我認為我們很有可能在那棟彆館裡集體吸入了致幻性氣體,否則無法解釋現在的情況……”
說是這麼說,但她的動作卻表示她完全不關注其他人是否在聽她說話,顯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而茂木遙史剛剛摁住手舞足蹈要跳飛機的毛利小五郎,乾脆地將對方敲暈過去,甚至還警惕地等了一會兒。
主要是害怕“沉睡的小五郎”在“沉睡”後還能繼續蹦躂。
見到被敲暈的毛利小五郎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再度打破常理的舉動,他這才放心地將人安置在後座,和對方暈過去的女兒放在一起。
“千間大姐……”他看向神色怔愣的千間降代,“這個家夥是你請來的吧?他到底怎麼回事?”
還是不是人啊?
這位麵對槍林彈雨都不會變色的硬漢,神色忽然凝重起來。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兩年前,那個在紐約大行其道、知情人無不聞之變色的血色歌劇傳說。
死在黃昏之館餐廳裡那個瘦得認不出身份的雷契爾家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當事人之一,布羅德·雷契爾。
而另一位眾多勢力怎麼找也找不到的當事人、劇目的演出者,據說就是一個麵容美麗的黑發男人。
身為偏硬漢派風格的偵探,茂木遙史一開始其實並沒有給予這名調查員出眾的容貌過多注意力——直到他看到依蘭達。
目前已知的線索裡,有太多被隱晦地一筆帶過的、有關容貌的內容……
千間降代毫不意外地歎了口氣:“看來,諸位都已經清楚那封邀請函背後的真相了。”
她向眾人坦白了大上祝善與她合謀,想要借助名偵探們的能力解開謎題的計劃。
但是,大上祝善謀劃著殺死知情的所有人、獨吞財寶,千間降代卻更想要殺死被貪婪魔鬼附身的對方,然後從偵探們手中獲知謎題的答案。
“不過,大上祝善並不是我殺死的,我原本以為天衣無縫的安排也出現了差錯……”她看向窗外,“人生就是這樣,充滿未知而無常的意外,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肯定就深有體會了。”
“這個先不提,有關這位……年輕人,我想,你們應該也有所猜測了吧?”
千間降代神情複雜:“他恐怕就是諫言裡那位……”
——依蘭達的孩子。
與依蘭達相反的孩子、將會在名為克希拉的搖籃前蘇醒的孩子。
所謂的“蘇醒”,難道就是指這副不似常人的奇怪模樣嗎?
……真的隻是這樣嗎?
透過鏡片與防彈玻璃,柯南遙遙看向公路上行走的青年。
如果忽略身後幾條揮舞的觸手,他的形象與常人無異,像是一名在山間行走的旅人。
柯南不禁喃喃道:“四十年前……”
“我虛偽的姐妹,我醜陋的母親”,在四十年前就有人寫下了這句話——甚至極有可能就是景浦正一日記裡那位青年作畫時留下的。
兩個依蘭達的孩子?一個出現在四十年前,一個出現在四十年後,還都是黑發金瞳,都與這棟黃昏之館結下了聯係……
這種信息的嵌合,絕不是某種由概率導致的巧合。
而是排除所有不可能後,剩下的那個令人不敢置信的真相。
——他們是同一個人。
他早該想到的。
“他真的要去開那輛車?”白馬探竭力維持著表麵上的冷靜,但他的語氣暴露了他不甚平靜的內心,“這個距離對於那輛車來說,是完全不可能跨越的天塹!”
從空中看,連接著懸崖兩側的吊橋已經斷裂,邊緣處還有焦黑的痕跡,顯然的確已經被人為徹底炸毀。
雖然不知道吊橋原先的長度,但隻要目測一下就能看出來,這根本不是簡單地將油門踩到底就能跨越的距離。
在看到對方去拉開車門的那一刻,所有人眼中都閃過一絲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