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杏往後翻翻。
每一頁內容不同,但字體、風格都與前麵如出一轍。
公子羽一手字寫得極好,正所謂見字如見人,光看字,根本猜不到他才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隻覺得是光風霽月的君子。
緣杏看得癡了。
旁邊的煈也是半晌無聲。
良久,他才不甘心地說:“這還不是因為他入師門時就比我們大了幾歲,等我和他到一樣的年紀,定能寫得比這個還好!”
“哦?”
北天君揚眉,半真半假道:“那我拭目以待。”
煈這回似乎是認真的。
大約是羽師兄當年的作業讓他受了刺激,接下來幾日,煈做功課果然刻苦多了,再沒有偷工減料,雖說肯定比不上羽師兄當年細致,但比起之前,已是天差地彆。
北天君嘴上不說,卻將種種都看在眼裡,對此喜聞樂見,倒是歇了幾天戒尺,不僅沒再打他,時不時還鼓勵幾句。
不僅僅是煈,就連原本課業就寫得不錯的緣杏,看了公子羽的本子後,都不是全無觸動。
緣杏早就曉得,公子羽連她哥哥都能勝一籌,定是個相當出色的人,但真正入眼,感覺還是不同。
尤其是兩人寫的是相同的東西,成果卻大為懸殊,更讓人有所反思。
於是,緣杏也比過去更努力了三分。
緣杏對大師兄公子羽百般在意。
她走在路上,就會去看看有沒有大師兄的身影。
路過玉樹閣,也會往樓上看一眼,瞧瞧大師兄在不在閣中。
每日上課,緣杏也會在師父到來前惴惴地等待,期待大師兄今日會不會從門中進來。
這些都是緣杏無意識的舉動。
但,饒是她這般期待,公子羽本人並不常與他們一起聽課,因此沒那麼容易出現。
公子羽比他們早入師門好幾年,又較為年長,進度遠遠勝過緣杏和煈,平時都由北天君單獨授課,與他們的行程錯開。
大師兄若是現身,通常是北天君讓他過來,認為他可以指點師弟師妹。
正因如此,緣杏雖是盼望見到大師兄,卻時常失望。
如此數日。
沒多久,北天君承諾給緣杏請的畫師先生也到了北天宮。
那是個十分溫柔的女仙,畫技在北天境也算赫赫有名,能夠跟隨她學習,緣杏十分雀躍。
於是緣杏除了隨北天君修習心法,還多了作畫課,功課也比原來多了不少。
這日,緣杏在道室中抄寫心訣。
北天君對待弟子甚是嚴格。
心訣抄完以後,次日還要抽背,他會拿著書翻著書翻來翻去,說讓背第幾頁第幾行,就要背第幾頁第幾行,要求他們非得倒背如流不可。
師父對緣杏比對煈要溫柔許多,但緣杏的功課也一點兒不少,這麼緊張的課業,要全部跟上,相當吃力。
緣杏不想讓師父失望,平日裡很用功。
今日課後,她還坐在無人的道室裡,一邊抄一邊背。
緣杏正好學到了拗口的地方,背了好幾遍還是錯字漏字、結結巴巴,她抿了抿唇,又從頭開始背過。
道室裡響著小女孩稚嫩的朗讀背誦聲,刻苦,但是斷斷續續。
恰在此時,公子羽背著琴匣,從道室外路過。
他聽到道室裡的聲音,步子一頓,遲疑片刻,還是調轉方向,走了過去。
他站在緣杏所在的道室外,側過身,靜悄悄地挑起簾帳一角。
隻見先前日子見過的杏師妹,伏案跪坐在蒲團上,麵前是弟子用的小桌,上麵堆滿了心訣書冊。
她正在努力地背誦心訣,因為十分投入,並未注意到有人靠近,杏黃色的背影看上去小小的。
公子羽駐足,簡略聽了一會兒。
師妹年紀尚小,因為娘胎帶病、身體虛弱,以前能學習的時間少,基礎大約也不好,北天君教授的內容對她來說,有些太難了。公子羽聽得出來,饒是師妹刻苦,依然沒怎麼掌握要領。
公子羽站在簾外猶豫不決。
師妹特意一個人留在道室裡背書,或許是想專注一些、一個人免受打擾,亦或就是不想讓人看到她磕磕絆絆、背不下來的樣子,那他現在進去,未免多事。
不過,公子羽轉念又想起師弟師妹入師門也有月餘,師弟倒也罷了,煈與他同住玉樹閣,兩人上下層,低頭不見抬頭見,但他與緣杏這位師妹,卻沒怎麼有機會好好相處過。
他已經偶然得知了緣杏師妹的身份背景,卻難得與她說話,作為大師兄,不該如此疏遠。
公子羽本就對這個體弱的小師妹有不少憐惜之情,這樣一想,他便撩開簾帳,走了進去。
……緣杏背心訣背得專注,起初並未察覺外麵有人,所以等注意到的時候,隻感覺忽然間有人走到她身後,在她身邊整理衣袍坐下。
緣杏望過去,正好迎上一張清好的少年麵容。
隻見她暗暗仰慕的羽師兄,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她桌案邊上,對她微笑。
羽師兄問道:“杏師妹,你可是有什麼不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