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打一耙這種事, 實驗體學的相當快。這會兒眯著眼瞧著寇冬手裡頭拿著的鱗片,就像是得了極其重要的證據,理所當然又要把青年往水裡拖。
寇冬喊了聲停, 內心也是崩潰的。
這特麼也算?
沒人管管嗎——這明顯不符合消費準則啊!不怕他打消費者熱線投訴嗎?!
“不行, ”他總算想起了個理由, 手慌亂地拍了實驗體兩下, “我崽, 我崽還在房子裡呢……”
葉言之冷漠地坐在他肩膀上聽他嗶嗶。
全是瞎扯。
誰是他崽!
寇冬說:“孩兒他爹, 小人魚……”
實驗體的動作頓了頓,緊接著也想起了前一日那顆從青年衣服底下咕嚕嚕滾出來的大蛋。他甚至還能從蛋殼上感受到自己的氣息, 雖然微弱,卻是切切實實存在著的。
寇冬一直跟他說,那叫血脈聯係。
人魚一族血脈艱難, 最重視的便是排卵生子。他緊裹著寇冬的尾巴力氣微微一鬆, 眼眸中似有深思之色。
寇冬心裡一喜,抓緊時間給他普及父愛情深:“他們都說,孩子破殼時會認第一眼看到的人做父母。”
要是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剛好破了殼……
豈不是就成了彆人家的了?
人魚下頜輕輕揚起, 神色聳動, 像是被這句話打動了, 終於徹底將他放下。寇冬的腳又踩著了堅實的地麵, 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他衣角還向下滴著水, **黏在身上, 冰冷透骨。實驗體就立在他身側, 深藍的尾巴一卷,忽的出聲道:“那現在去看看吧。”
寇冬:“……”
看什麼?
實驗體s側過臉,猩紅的瞳孔從青年的麵頰上掃過,喉結上下動了動。他的聲音低沉磁厚,淡淡道:“孩子。”
寇冬:“……”
草了,他上哪兒找小人魚給這個主看?
他就這麼一個崽,這會兒還在他肩膀上坐著呢。
人魚的眼睛深陷在眉骨的陰影下,陰沉黯淡。他的聲音拖長,猶如鬼魅惡煞,在人耳邊轟隆隆炸響,“在哪兒?”
寇冬默默把目光投向葉言之,心情複雜的難以言喻。
擱這兒呢。
小孩倒是挺好的,沒什麼太大問題。
他委婉地說:“要是孵出來,會不會和你長得不太像?”
比如少個魚尾巴?
實驗體s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
“自然不會。”他低沉道。
寇冬還不放棄,“要是你基因太弱呢?”
人魚薄薄的唇角勾起來,露出裡頭一點雪亮的獠牙。
“基……因?”他緩緩將這兩字重複了一遍。
寇冬心裡頭一喜,太好了,這還是條文盲魚。
他抓緊時間給人魚洗腦:“就是dna什麼的,你不懂。這東西很容易變異,就算生出來也不一定和爸媽長得一樣。比如倆白人,就可能生出個黑人,那叫返祖。”
實驗體笑得更深了些。
“我不懂這些,”他嘶嘶道,猩紅的瞳孔在眼眶中微微一轉,定定地瞧著寇冬,“但——我的血脈,強於一切人類。”
“我的孩子,同樣會是人魚。”
“倘若不是人魚……”
他尖細的手輕撫著青年的脖頸,那一截脖子白而細,上頭布著淡青色的纖細血管,指甲劃過皮膚時,甚至能感受到這層皮肉底下血脈的流動。
脆弱的一擰就斷。
人魚著迷地撫摩著這具溫熱的軀體。人的身軀與人魚冰冷的體溫全然不同,觸著是熱的。
那溫度,讓他想起孕育自己的母體。
“那便不是我的孩子。”
“如果他不是……”
實驗體s黏膩潮濕的吐息就在他頸側,不容置疑。
“你會給我生成千上萬個。”
寇冬:“……”
不是,哥,這戴綠帽子的代價也太慘重了點吧!
他默默又看了眼肩膀上的崽。
要不,給崽臨時做個魚尾巴?
馬上就要變換裝y的小人也像是看不下去了,在他肩上站起來,一手微拽著他的頭發。
“他看不見我。——先把他引走。”
這句話裡頭,帶著點咬牙切齒的味道,充斥著想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要當他爸爸的人日一頓的衝動。可惜寇冬沒聽出來,隻感覺在理,忙把人魚往底下引,“還在宿舍裡……”
你現在跑的快點,還能瞧見碎了的蛋殼。再晚一點,指不定蛋殼都莫得了。
實驗體s頷首,跟隨著他緩緩遊曵下樓,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頭頂已經長出了一片茫茫大草原。
人家都是隔壁老王,他這應該算隔壁老魚……
樓下的玩家也早被這動靜驚醒了。所長的哀嚎消失許久後,才有人悄悄打開條門縫,從門縫中往外看。他們恰巧看到那些實驗體們回去,陣仗浩大,從房門前經過時,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遮天蔽日。
地上零零落落沾了不少的血,被那些觸手劃拉著,留下長長的血痕。宋泓被這腥氣衝的直皺眉,“出事了。”
他觀察著之前傳出聲音的房間,眉頭蹙的更厲害,“……麻煩了。”
是眼鏡男。
阿雪也在門前,看了眼之後,神色比他更鎮定,“活不下來了。”
宋泓:“怎麼辦?”
眼鏡男雖然膽子小,但機械能力卻毫無疑問是他們之中頂尖的。如今機械手的製作眼看著就剩下最後一步,眼鏡男卻偏偏在這個關頭上死了。
饒是宋泓冷靜自持,這會兒心也是沉甸甸往下一墜,感覺到失望翻滾著卷上來。
小姑娘說:“先找找看彆的路。這遊戲,不會不給人留生路的。”
他們小聲說著話,忽然感覺眼前一黑,有一隻眼睛像是察覺了什麼,猛地貼上了他們麵前的門縫。
竟然還有實驗體沒離開!
事發突然,兩人都被嚇了一跳,望著這怪物在門口徘徊,捂著嘴不敢作聲。那隻眼睛滴溜溜在眼眶中轉了圈,往左右都看了看,旋即才慢吞吞撤開。足有兩米多高的實驗體從門前滑走了,房間這才又重新亮堂起來。
宋泓終於鬆了口氣,心仍然砰砰跳,隻是感覺也有些怪異。
“……他沒看見我們?”
方才那般突如起來,兩人甚至都沒能躲開,就在門邊上。怪物要是想看,自然能看到他們。
方才那一瞬間,他們都以為自己活不久了。
阿雪繃緊了下顎,神色也有點嚴肅。幾秒後,她說:“出去看看。”
宋泓:“嗯?”
“出去轉一圈,”阿雪說,“我總覺得,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這群實驗體,說不定不會進攻我們了。”
他們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縫,沿著牆根緩緩向外走,恰巧與一隻豹子形態的實驗體撞了個正著。兩人同時擺出防禦狀態,實驗體也衝著他們亮出獠牙,高高拱起脊背。
宋泓屏息凝氣,已經做好了惡鬥一場的準備——但實驗體不過低低叫了兩聲,旋即一甩尾巴,竟然像是根本沒看見他們,慢吞吞地扭身走了。
兩人對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些震驚。
阿雪:“眼鏡男死了,仇恨就消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聯係?”
宋泓咬緊的齒關終於鬆動了。他將手腕活動了一圈,說:“不知道,但到底算是件好事……既然不會進攻了,我們就專心找鑰匙吧。”
現在找鑰匙,可要方便多了。
他們把其餘的玩家都叫出來,起先還有人不信,滿腹狐疑;直到看見了兩人毫發無傷地站在外頭,才慢慢有人從房間裡鑽出來,心有餘悸討論著剛剛聽到的哀嚎。
他們再也沒聽過比那更加淒慘的聲音。裡頭夾雜著皮肉肌理被扯碎的聲響,好像那群實驗體根本不是在吃人,而是在撕,在咬,在把他扯成一條條,皮囊猶如布帛。
隻有單獨行動的小姑娘沒吭聲,左右打量了圈,終於問:“他呢?”
宋泓也猛地一激靈,終於想起這隊伍之中還有人不在。
最顯眼的青年沒了。
與此同時,他們也都聽見了一種細微的聲響。
好像是條蛇,一步步從台階上滑了下來。
先是魚尾。
旋即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妖異美麗的臉。
……
是人魚。
玩家中起了小小的騷動,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望著——這人魚絕不是從甜美的童話中鑽出來的,相反,他高大健壯,裸露的上半截人身毫無疑問屬於男人,底下的魚尾同樣強壯有力,閃著細密的光芒。
他有多高?宋泓一時無法確定,但毫無疑問的是,他比在場的人要高多了。然而這樣的身軀卻兼具了靈活敏捷,這樣的造物,比人類本身更像是捕獵者。
那高高的眉骨底下,人魚的目光陰鬱奇特,猩紅的瞳孔盯著人時,甚至讓人產生了眩暈的幻覺。
他要是產生,隻能產生於地獄,又或是人的噩夢。
宋泓發出一聲聽不見的驚歎。待他終於從這了不起的造物身上移過目光,他便看見了被人魚緊緊裹著的青年。人魚海藻般濃密的頭發垂下來,擋住了人類的臉。
然而,光憑著脖頸那一點白色,宋泓就知道這人是誰。
是寇冬……
他腳在原地定住了,一動也不能動,甚至沒辦法思量這人為何會與人魚在一起。這畫麵詭異極了,在場的人都為他們讓出一條路。
寇冬也看到了他們,忽然掙了掙,小聲與實驗體說了什麼。人魚的臉色看上去並不好,但最終還是微微將他鬆開,任由他小跑幾步,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