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玩家又驚又畏地看著他,寇冬輕輕吸了一口氣。
這並不是一個能擺脫人魚的距離。他們說什麼,實驗體都聽的一清二楚。
“聽著——知道司馬光砸缸吧?”
宋泓的眼珠在眼眶中轉動了下,顯然有些茫然。
“司馬光挑的是最大的那個砸,”寇冬簡潔地說,“要放出裡頭所有的水……”
他語焉不詳地說了這兩句,便又扭過頭去。實驗體立刻將他帶至身邊,有力的臂膀緊緊鎖住了他的身軀。
坐在他肩膀上的葉言之:“司馬光砸缸?”
寇冬和他用口型說話:“彆提了,這不是欺負他沒文化嘛……”
唉,沒文化的人就是處處吃虧。
葉言之:“他們能懂?”
寇冬:“讀過小學的人都懂。”
他這句話說出來後才覺得不對,忙慈愛地道:“爸爸不是在說你——你還小,以後有的是上學的機會……”
小人冷峻地把倆胳膊環上了,看上去像是在生悶氣。
被留在原地的玩家麵麵相覷,還沒完全懂這話。
“什麼叫砸缸?”
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複習小學課文?
“砸缸……”宋泓倒是渾身一激靈,猛地回過味來,“他是在說救人!”
“他們剛剛是從樓上下來的!”
眾人終於反應過來,沿著樓梯大步向上跑。實驗室的門大開著,他們在最頂層發現了實驗體s的培養皿,那是他們所見過的最大的。
而就在那碧藍的營養液裡,他們找見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
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戒指。
這一瞬間,玩家們幾乎都發出了一聲如釋重負的輕呼。有人迫不及待道:“趕緊開門吧,我們出去!”
這一批玩家中,有好幾個都是第一次進遊戲,即使在進來前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真正麵對這些,才知道自己並不是毫無畏懼的。
誰想要過這樣的日子?日日心都在懸著,生怕哪一天被嚼的連渣都不剩的人就成了自己。
如今,這噩夢一樣的日子終於有個儘頭了。
玩家們歡呼著抱成一團,馬上下水去撈那枚鑰匙。呼聲裡頭,隻有宋泓仍然在站著,像是有些猶豫。
叫佳佳的小姑娘率先拿到了鑰匙,喜出望外。
“這能不能算成就點?”她喜滋滋說,“我待會兒要第一個開門!”
剩餘的沒幾個人,阿雪始終表情冷漠,宋泓也並不和他搶。看見那扇象征著現實的門,她喜極而泣,用鑰匙將門打開,迫不及待就要邁進去。
“宋哥!”她喊宋泓,“還不走?”
宋泓沒有吭聲,表情躊躇,半天才說:“我們還有一個人。”
說的是誰,幾人心裡都清楚。
佳佳臉色變了變,隨後咬了咬嘴唇,強笑道:“沒事——現在實驗體不攻擊人了,他一定也能出來。”
阿雪抱著雙臂,發出毫不留情的一聲嗤笑。這笑讓佳佳臉上火辣辣的,瞪著眼睛:“你笑什麼?”
“笑你沒良心,”阿雪絲毫不給麵子,“撒謊都不臉紅。”
小姑娘臉更紅了點,“你……!”
“鑰匙是你找到的?”阿雪毫不客氣地問,“關鍵人物是你發現的?實驗體是你製服的?”
“你什麼都沒乾,從頭到尾隻是跟著人後麵哭而已。這樣也能出去,隻能算你運氣好。——你還叨叨想著成就點,就有點不要臉了吧?”
小姑娘怎麼也沒想到她說話居然這麼毒辣,偏偏還說的啞口無言,隻是心裡頭梗著,難受的很,她索性哭了起來,“宋哥你聽聽,她怎麼這麼說!”
“好了。”宋泓也有些看不起,“你要是想走,那就隨你。”
他看了看阿雪,問:“我們回去?”
“嗯,”阿雪回答,“回去。”
他們絲毫沒有留戀,就在這扇象征著結束的門前轉了頭。身後的小姑娘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嗓門都高了,“宋哥,你是不是也瘋了?——你們這會兒還回去,不是不要命了?”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怎麼會有人在生麵前,選擇一條死路。
都是來裡頭掙生死錢的,何必這麼認真呢。
她聲音更高了,“宋哥!”
兩個人都沒有回頭。
宋泓一麵走,一麵不由得歎了口氣,“唉,這還是我頭一回放棄這麼重要的東西。”
身旁小姑娘沉穩地問他:“後悔了?”
“後悔也說不上,”宋泓說,“隻是要是就這麼走了,之後肯定每個晚上都睡不好。”
他頓了頓,又笑道:“畢竟,咱們都算是占了他的便宜。”
小姑娘皺著眉,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人情債也是債。”
“行了行了,”宋泓拍拍她,“咱倆得救。就是怎麼救,咱倆得先琢磨出個章程……”
他說完這句,小姑娘眼眸微動。
“我倒是想起什麼了,”她慢慢道,“關於人魚。”
他們與寇冬不同,進遊戲之前已經知道自己進的是恐怖遊戲了。為了在裡頭爭取一線生機,基本上所有的恐怖遊戲背景劇情、民間傳說又或是恐怖故事,她都有所涉獵。
在最開始見到人魚時,人魚屬於捕獵者的威壓太重,讓她的大腦都無法正常轉動。如今離人魚遠了些,小姑娘終於想了起來。
“你聽說過嗎,”她低聲問宋泓,“關於塞壬的傳說?”
這個,宋泓自然也有所耳聞,“說的是海上的女妖?用歌聲吸引船隻,迷惑船員上岸的那一個?”
“不,”阿雪說,“是另一個。”
她的眼睛裡難得浮現些許畏懼。
“塞壬,在歐美民間有一種說法是長著魚尾的惡魔。”
“他們小時候不會擁有性彆,在成年後遇見了喜歡的人才會逐漸分化出性彆。但無論他們喜歡的男人還是女人,塞壬幾乎化身的都是男人。並且,哪怕找到天涯海角,他們也會將當初看上的人找出來,讓他們成為自己產卵的巢穴。”
宋泓沒有聽懂。
“什麼意思?他們看上的是男人,為什麼還要化身為男人?”
這還談什麼產卵?
小姑娘輕輕咽了口唾沫。
“會改變的。”她沉聲說。
“……?”
“身體……會改變的。他們會分泌一種東西,用舌尖一日不停地傳到那人的身體裡,一個月後,那個人會長出生殖用的生殖-腔。”
宋泓忽的有些打哆嗦。
“然後呢?”
“然後——”
“然後,他會長出腮,能在水下呼吸。
他會被塞壬拖進海底。
在那裡,塞壬會讓他不停地……產卵。灌進去,不等排出來,馬上就再灌。他就永遠待在水底,用他的身體為人魚做生育的巢穴。”
她聲音輕微,“他一輩子都不能再從底下逃出去。”
這一段話說完後,宋泓也頭皮發麻了。他沉默了半晌,乾笑道:“可是那個人不一定會遇上這些吧?遇上還沒分化的人魚,這是多小的概率——”
“你忘了我之前說什麼了嗎?”小姑娘打斷了他,微微苦笑,“我之前告訴你,所有的nc都對他網開一麵。”
“所以,你猜猜看,是因為這個遊戲格外眷顧他,還是因為這裡最強的實驗體看上了他?”
“……”
宋泓無法回答。他的內心並不希望是後一個,但有聲音在告訴他是後一個。
“你再回答我,”小姑娘說,“你看著那樣的怪物。你覺得,他是被迫被人抓上來的,還是為了找尋誰,裝作虛弱,主動被人撈上來的?”
實驗體s在將寇冬往宿舍裡帶。
青年在宿舍裡搜尋時,他就守在門前,定定地注視青年彎起的脊背。弧度在人魚的眼中相當好看,屬於青年人的身體並不算特彆瘦弱,但因為骨架纖細,看上去總也不胖,露出來的脖子都是纖纖一段,白生生的。
他慢悠悠將魚尾甩到麵前。
“你想想,”他忽然道,聲音低沉動聽,“你曾經見過我。”
寇冬有點兒茫然,扭過頭來看他,“嗯?”
實驗體抿緊了嘴,看起來有點不太高興。
“你遺忘了。”
他淡淡陳述。
寇冬:“……”
臥槽,這道考題有點突如其來啊。
他努力想了想,當然什麼也沒想起——他在進這破遊戲之前,那還是個甜甜甜甜甜的戀愛遊戲主播,怎麼可能見人魚。
就算見,那也得是小美人魚,而不是比他高,比他男人,掏出來還比他大、還滿腦子想著讓他產卵的這種。
這種在現實生活中,通常都有一個統一的名字,叫變態。
寇冬張張嘴,試探性地給出個答案,“海邊上?”
人魚的臉色微微一鬆動,模樣也終於有了點笑意,“你還記得。”
寇冬心說廢話,您老不在海裡頭還能在哪兒——大江大河裡也撈不出來人魚啊!
況且他看過當年的日誌,實驗體s是在魔鬼三角洲附近的海域好不容易被撈上來的。
寇冬小聲和自己崽說:“這個人魚,有時候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你可不要學他……”
葉言之:“……”
他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