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言之點了點頭,鬆開韁繩,叫白馬休息一會兒。血族的體力極為強盛,即使逃亡了整整一夜,他也未顯出什麼疲憊之色,反而是白馬早已疲憊,速度逐漸減緩,最終不得不停在了一棵茂密的樹旁。
空氣裡隻有他們低低的說話聲,白馬呼哧呼哧喘著氣,葉言之解開了腰間的水囊,將一些寶貴的水喂進它嘴裡。
寇冬看著稀奇,“這是什麼時候準備的?”
“計劃製定的時候。”年輕血族淡淡回答,同時扭頭望了他一眼,“因為有人不操心。”
不操心的寇冬隻好訕訕地笑,真心實意拍自己崽子的馬屁:“阿崽,我現在真是覺得沒了你不行。”
萬能的葉言之,就好像一個加大號的哆啦A夢。
葉言之微微揚起眉,瞧起來並不為他這一句話感到欣喜,“所以?”
“所以,”寇冬終於揭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真的不能再咬一下嗎?”
為了加強說服力,他將手指也豎起來了,在自己麵前晃了晃。
“就一下!”
葉言之:“……”
他冷靜道:“這已經是八個小時內,你第十三次向我提出這個要求了。”
甚至在馬上稍微歪一會兒休息的時候,青年趴在他懷裡,被他的外套嚴嚴實實裹著,半夢半醒間嘴裡嘟囔的也是同一件事,心心念念地想被吸。這對年輕的、氣血旺盛的血族來說,當真是極難抗拒的誘-惑,起碼在過去的八個小時裡,葉言之在忍耐上消耗掉的體力遠遠高於他騎馬消耗掉的。
他審視地端詳青年的麵容,蹙眉嚴肅道:“你成癮了。”
這局勢,當真是葉言之萬萬想不到的,居然一次便能成癮。
況且癮頭看起來還不小,青年看起來,腦子裡其它想法都被擠至一邊了。
寇冬的腳尖用力磨蹭草地,將那一株可憐的小草蹭的東倒西歪。他咽了咽口水,試探性地說:“那我咬你?”
“……”
年輕血族無言地伸手,解開了自己最上麵的一顆紐扣,鬆開領口。
寇冬小小地歡呼一聲,知曉這一回是大餐,不用再可憐兮兮地咬手指。他幾步湊上前去,青年斜靠在蒼褐的樹乾上,長腿交疊,微微揚起脖子。
寇冬將臉貼近,虎牙親昵地在上頭蹭了蹭,繼而一口咬了下去。他費了些力氣才將那一片薄薄的皮肉咬破,品嘗著新鮮的、微微溫熱的血液,就好像是飲下了救命的良藥。
年輕血族半眯著眼,手指插在他腦後的發絲裡,察覺到血對青年的吸引力愈發強烈。
想來,這應當也是伯爵做的手腳,本是為了讓青年就此沉迷,越飲血便越無法自拔,由此來一次次親自尋找自己。
哪成想計劃半路居然出了岔子,小蛋糕上癮是上癮了,可對象卻尋錯了。
——竟然硬生生送進了旁人口裡。
葉言之的心中泛起隱秘的歡喜,白馬無辜地咀嚼著草料,黑黝黝的眼睛注視著交疊在一處的兩道人影。稍微矮一些的人許久都沒將臉撤開,他埋首在另一人的頸窩處,沉迷的幾乎不想鬆口。
白馬看稀奇地瞧了半天,最終試探性地用鼻息去噴他們。
“去……去。”
寇冬終於舍得把虎牙□□了,小聲含糊道,手在空中揮了揮,“彆打擾。”
白馬沒聽懂他的話,反而踢踢踏踏走的更近,親昵地用頭也去蹭青年的臉。蹭著蹭著,它忽然一甩尾巴,揚起了頭。
風中傳來振翅的聲音,並不清晰,但依然被年輕血族捕捉到了。
他猛然握住了青年的肩頭。
下一秒,兩人同時在葉言之的力道下轉了個圈,向樹後躲去!
一枝破空而來的長箭就擦著他們的頭發絲飛過,牢牢地釘進了樹乾裡。貴族青年的手中緊緊握著鋼製的十字弓,瞄準了葉言之——方才那一箭,就出自他的手裡。
黑漆漆的烏鴉落在了枝頭。它張開了嘴,發出粗啞難聽的叫聲,似是在看戲。
沒人顧及他。貴族青年想著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碧色的眼眸裡都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紅血絲。
“這便是你選擇的麼,”他嘶聲道,“一個下人?”
一個下人,也能讓你品嘗他的血?
他的目光落在青年脖子上那兩小片微紅的印子上,瞳孔驟然一縮:“……”
寇冬順著他的目光方向,頓時也覺得不好,事實上,他脖頸上的痕跡早便消了,隻是他自己總控製不住想要被吸血,皮膚又格外嬌嫩細膩,不自覺用手摩擦幾下,就紅了一片。
放在吸血鬼的眼裡,倒像是剛剛被吸了血不久。
貴族青年的臉色一點點變得冷峻,戾氣逐漸濃重。他定定看著麵前人,一字一頓道:“解。釋。”
寇冬:“……”
他居然被這目光看的有點心虛,宛如一個被正室捉-奸在床的渣男。畢竟,貴族青年和他提及互吸的事不止一回兩回了,他每次都以“沒興趣”之類的理由一口回絕。
如今被堵個正著,居然還有點尷尬。
可不對啊,寇冬轉念一想,這人跟我沒半點關係,哪兒及他崽和他親密。——這算是什麼修羅場?頂多能算是尾隨癡-漢撞見他們父子情深!
還不及他回答,葉言之倒率先開了口,聲音平靜,似乎含著嘲弄。
“他為何要向你解釋?”
貴族青年的麵色更冷,這一句話徹底觸犯了他的逆鱗。他毫不猶豫驅動著身下那匹棗紅色的馬,再度瞄準——
嗖!
利箭再次飛出,這一次,葉言之並未再閃躲。他伸出了手,借著這具身體中的力量,生生一把將那一枝箭一把握在了手裡。
這一幕,讓貴族青年也微微一怔。他出身高貴,狩獵也是能手,卻從未聽說有人可徒手截住射來的箭。
但那又如何?
貴族青年微微冷笑,毫不猶豫張弓,再射!
他的憤怒已然全不遮掩,隻是看在葉言之眼中多少有些滑稽。他借著樹乾躲過了第三箭,旋即扭過頭,對懷中的寇冬說:“抓穩。”
他打了個呼哨。
在不遠處受了驚的白馬本在原地騰躍,聽了這一聲,立刻向著他的方向飛奔而來。葉言之在樹後一把拽住了韁繩,同時對寇冬道:“現在!”
寇冬心領神會,掏出了口袋裡的火石。他不久前剛剛試過,火石如今仍舊泛著溫度,隻輕微磨蹭,便有鮮紅的火星蹦了出來。寇冬折下長長的枝條,點燃了火,拉開了自己的弓,同時深呼吸一口,猛然放鬆弓弦——
火箭準確無誤地朝著狩獵的吸血鬼的方向射去,在空中燃燒的愈發猛烈。血族畏火的本性與嗜血是一同刻在骨子裡的,他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好容易避開了。
寇冬卻並沒有住手,很快又射出了第二箭,這一次瞄準了馬眼。
“……”
棗紅馬受了驚,鬃毛上都落了星星點點的火星,驚得它高聲鳴叫,左右甩首,險些將騎著他的貴族青年從馬上甩落下來。
他頭暈眼花,好容易才重新攥緊了韁繩,令躁動的馬平複下來。再抬頭看時,那兩人已經重新縱聲躍上了馬,頭也不回朝前奔去了。
貴族青年咬緊了牙,想也不想便也要策馬。然而這時,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另一道聲音,“尋到了?”
他扭過頭去,看見了金發碧眼的男爵。男爵也騎於馬上,同樣披著一襲血紅的鬥篷。鬥篷在馬背上散開來,紅的甚至有些紮眼。
“尋到了,”貴族青年冷聲道,“差一點,他的那個仆人相當狡猾。”
他話中的懊惱顯而易見。
“不要急,”男爵微微一笑,安慰他,“既然就在這林中,那便簡單多了。”
貴族青年蹙起眉頭,不耐煩地於手心輕敲著馬鞭。
“但那群沒用的天使不是也在找?”他厭惡地道,“他們居然也敢打這樣的主意,真是臟了伯爵大人的地盤!”
——事實上,他們並不清楚天使打的究竟是何等主意。但自從看到青年流出的那一滴血後,這群早已披上了黑袍的天使們便悄無聲息轉變了追擊的對象;他們忽略了血族,轉為一心一意尋找青年的痕跡。
那一滴血究竟意味著什麼?貴族青年也不懂。
可那血中有淡金色的光芒,這起碼說明,小蛋糕與天使曾有所關聯。
既然有所關聯,為何又要在麵對鳥嘴醫生們時狼狽逃跑?
他緊皺著眉,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男爵高高騎於馬上,唇角仍舊帶著輕微的笑,隻是這笑卻半點不達眼底。
“自然有關係。”
他輕柔地道。
“天父為之沉睡的生靈——當他有一日重現於這世上,即使是無欲無求的天使也將為他動心。”
貴族青年一愣。
“你是說……”
“他是罪孽的開端——”
男爵張開殷紅豐潤的唇,低聲道。
“他興許,也會成為罪孽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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