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冬的思路卻越來越順,緊接著道:“您想把他的血肉裝回去,可他還是沒有醒,是不是?”
“……”
“您重新取出自己的神骨與神血,再次造出了他,卻再也不能是之前的他了。——是不是?”
這個問題其實從剛才就讓寇冬覺得奇怪。
按照天使的說法,路西菲爾是用神明的骨血造成的,這也讓寇冬理解了為什麼他的血會被血族視為珍饈。
那能是一般天使的血嗎?
那是當時沒有抽乾淨的、神明的血,這就跟糖精和高級奶油的差距一樣,吃起來怎麼可能是一個味道?
但這就說不通了,寇冬是喝過伯爵血的。說實話,伯爵血的味道品嘗起來也就普通,甚至都比不過葉言之。
那神明自己的血,去了何處?
隻有一個答案。
他試著再次造路西菲爾,沒有成功。在一次又一次的嘗試裡,他硬生生耗儘了自己的一身骨血。
神明的神色看起來有些冷漠。他繃緊了下頜,兩隻手的指尖抵在了一處,像是神殿之中供奉的雕像。
揭開這一身繁複華麗的衣袍,他體內其實已經沒有神骨了。它們都在日複一日的嘗試中被消耗了個乾淨。
支撐著這具身體的,不過是普通人的骨血。
身後的鳥嘴醫生不敢置信地喃喃:“天父……”
寇冬並沒有就此止步。
他緊接著問:“您沒有血肉了,為了尋找新的合適的血複活他,所以才創出了血族。是嗎?”
神明於麵具後闔上了眼簾。
這其實已是無聲的承認,血族因路西菲爾而生,也因路西菲爾而死。他們其實不過是被神驅使的鷹犬,給了他們對血的渴望,隻是為了從大地上搜尋適合那位大人的血肉。
“並非沒有成功。”神明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有些疲乏,“隻是他們都不是你。”
在六翼天使墮天之後,他試過了許多次。
他用路西菲爾原本的骨血去拚成,可造就的造物沒有靈魂。
他用自己新的骨血重新造成,用肋骨,用滾燙的心頭血。可無論怎樣嘗試,他手中造就的人形,都不再是他格外寵愛的六翼天使。
哪怕他把自己掏空的隻剩一具皮囊,也是如此。
那些贗品,神並不想看到,因此索性全部毀了。直到那時他才意識到,即便是創世神,也的確不是無所不能。
——有了軟肋,就有了不能。
生死之線,縱使是神明也無法撼動。
也因此,在意外發現路西菲爾仍然存於世後,他才會如此迫不及待。他動用一切手段,不過是為了斬斷路西的所有退路。
他要他的孩子,心甘情願回到他靜心鑄造的牢籠。
一座雪白的雕像於他們麵前緩緩浮現,石膏光滑,刻出的顯然是六翼天使的臉。他向著空中高高伸出手,像是在捧著什麼、望著什麼。
他不知被摩挲過多少遍,周身都散發出瑩潤的光,指尖近乎透明。還有淡金色的血於他身體內流淌,可他並沒醒過來。
“這是你當年所抽出的。”
神明低聲道,從雕像裡拆出那些排列整齊的骨頭。血液如細細的水流般流淌,在他指尖纏繞著。
他還能感受到來自於路西菲爾的溫度。
“是你所丟棄的。”
寇冬看著他這模樣,覺得他也是真的有點可憐。但這種可憐並不能改變什麼,寇冬覺得路西菲爾也沒有斯德哥爾摩病症。
他永遠不可能愛上囚禁自己的神,哪怕神明的囚禁是以愛之名。
在雕像出現的瞬間,係統的提示聲也緊跟著響起:
【主線任務:路西法的墮落劇情解鎖完成。】
【三分鐘後,玩家將脫離現有副本。】
【三分鐘倒計時——】
“我做錯了嗎,”神明低低道,神情甚至有些茫然,“我隻是為了保護。”
有什麼保護,比為他造就世界將他放於其中更為安心?
葉言之的目光忽然也變得專注,他牢牢盯著青年的麵容,像是也在屏息等待回答。
“你當然錯了。”
快要走了,寇冬也不和他客氣,連敬稱都不用了,理所當然地道,“你從頭騙到了尾,難道還覺得自己沒問題?——你當他是什麼,是你的寵物,是小貓小狗,是沒了你保護就活不下去的東西?”
“你沒尊重也沒信任,從一開始就沒把你倆放在同樣的地位上。隻有寵物才可以被關進籠子,你永遠不能指望能關住一個擁有自由意誌的人。”
神明的眼中像是刮起了暴風雨。
寇冬的聲音像是一句歎息。
“他想要的東西,早已經和你說過了。”
“——隻是自由。”
這不是一件難事,卻也不隻隻是簡單的詞彙。可當所有的選擇都破滅,六翼天使隻剩下最後一條通往自由的路:
他選擇了永恒的死亡。
神明的眼前又出現了那一日。
“天父……”
那個身影在雲台邊飄蕩,好像能被這遼闊的風卷下去。
他抽出了自己的骨血。
神明模糊地想,那該是疼的吧。
他沒有封鎖自己的痛覺,這樣每一次剖出骨血時,他就能感受到與他的孩子相同的疼痛。
【支線任務完成。】
【恭喜您,通關“惡魔的盛宴”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