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冬委婉拒絕:“這就不必了吧。”
好好的, 找什麼爹?
沒的挑起家庭矛盾。
果子還拉著他的手, 瞧起來不依不饒,堅持道:“大爹也在找你……”
葉言之的臉徹底黑成鍋底。他悶不做聲伸手在被子中一摸, 抓住那活蹦亂跳的二胎摁著, 像是要動手,寇冬趕忙攔著, “不能打架!”
葉言之冷笑, 手上動作根本沒鬆:“有什麼關係,反正它也不是你親生的。”
“……”
崽,你清醒點——你也不是我親生的啊!
寇冬對這個世界感覺有點兒絕望。
葉言之把自己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了, 山洞中陷入漫長的靜默。
過了會兒,寇冬碰了碰他的腿。
青年重新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
“嗯?”
寇冬和他貼的更近了點, 在說與不說之間反複橫跳,最終小聲提醒:“你弟弟要被你掐碎了……”
青年平靜地凝視著他,語氣淡淡, 沒有半點起伏,“寇甜甜。”
寇冬:“……”
要命, 這還是葉言之第一次這麼喊他, 居然把他喊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敏銳地覺察到了危險,於是選擇了閉嘴。
“明天出去看看, ”宋泓的聲音從山洞深處傳來, “建議大家都去——儘快收集線索。”
沒人反對。
陶哥已死, 宋泓就成了隊裡的核心人物。
隻有壯漢還仰著頭, 愣愣的。
“又死了一個。”
他忽然說。
山洞中沒有人回答,蜷縮著在一處的玩家似乎抖動的更厲害了。
“可他——可他怎麼會死呢?”
壯漢喃喃道。
“他明明該是第五個……”
長發女生失聲道:“難道,我們中間的一些人已經死了?”
這話讓其他人都起了層雞皮疙瘩,身子不自覺離身旁的同伴遠了點。
宋泓皺著眉,否認了這個猜測,“不要亂想。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我們更不能起內訌——團結比什麼都重要。”
可玩家們仍舊人心浮動,擔憂著下一個會是誰。事實上,這個答案早已經是固定的,就該是……
宋泓忽然意識到了一點,猛然轉過頭去看尹其。
青年皮膚細細白白,兩隻眼睛彎彎的,是人們說的那種天生的笑眼。他對上宋泓的目光,怯生生又像是疑惑不解地喊了句宋哥。
他並沒慌張。
“沒事。”
宋泓安慰他,轉過頭與身邊的阿雪換了個眼神。
陶哥的死並不算突如其來,但泥人的出現多少擾亂了他們的思緒。如今想來,二號已經被燒死在了廟裡,三號在當初便已剩了一口殘餘的氣,隻怕如今也早沒了。
這麼算下來——
下一個,就該是尹其。
再往下,便是葉言之。
緊跟著便是他自己,甚至他之後,還跟著阿雪。
……
搞不好,這就是要全滅啊!
先前的大石頭又重新沉沉落回了心上,宋泓無法睡了。死亡序列眼看著就要輪到他們自己人頭上,在順序正式來臨前,他們必須得有所突破。
宋泓決定,今晚就醒著。
他一定要發現點什麼。
他睜著眼睛熬了許久,熬得兩眼通紅,不停掐自己大腿才能勉強保留一絲神智。可即使他已經把整條大腿掐的青又紫,仍舊在接近午夜時不受控製地頭一歪,很快呼吸綿長均勻起來。
山洞外出現了男泥人的身影。
它在洞外徘徊,終於緩緩將一隻手探進洞口,泥做的指尖在離洞口最近的青年身上輕微摩挲。
比它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的人。
它喉頭溢出兩聲短促的氣音,猶且不滿足地將手掌平攤過去,想將人托出來。
“!”
泥人驟然一驚,猛然收回指尖。那上頭掉了一整塊泥,沒了大半個指節,露出一個醜陋的、凹凸不平的缺口。
它並不會感覺到痛,隻愣愣地打量著那缺失的一節,似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半晌後,男泥人再次將粗大的手整個兒伸進。
這一次,它甚至沒能碰著青年的衣角。在那一層薄薄的布下,有什麼東西毫不留情地用鋒利的牙齒攻擊了他——它瞥見兩點幽幽的光,繼而是清脆的嬉笑的童聲。
“嘻嘻……”
男泥人巨大的身體猛然僵硬。
一隻泥做的手臂重重掉落在了地上,立時便碎了,摔的隻剩一捧殘渣。隻剩下一條手臂的泥人大睜著黑黝黝、沒有半點神采的眼,緩緩挪動開自己龐大的身軀。
它終於從山洞的陰影中瞥見了什麼。就在它的眼睛下,它卻未曾看到的、未注意到的。
——那是一個麵目青紫的孩子。
它蜷縮在睡得正香的青年的懷裡,正微仰起頭,用自己的嘴去叼青年的胸膛。那一片的布料被浸濕了,它的臉緊靠著生人溫熱的身軀,隻從嘴角處露出一點森森的寒牙,如小獸般貪婪地吮著。
渾然不知的青年以抱嬰兒的姿勢環著它,蒼白的麵容平靜寧和。他的一隻手還環著鬼嬰的背,將對方牢牢護緊。
這一幕荒誕又怪異,簡直如同以身哺魔、普渡世人的聖母。
泥人畏懼地後退幾步。
“啊……”
它張開嘴,發出單調重複的聲音。
“啊啊!”
“噓——”
鬼嬰終於被它擾的不耐煩,手指放在了唇前。泥人的叫聲戛然而止,渾身顫抖,竟然猛然癱坐在地。
鬼嬰眯起了眼。
“去。”
它將手指向了遠處。
泥人立時邁開步子,頭也不回、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山洞。
沒了遮擋,山洞中終於稍稍有了些光亮。
鬼嬰依然仰頭叼著,手按著青年的腹部。這一層衣物下的青年軀體瘦弱纖細,腰上也沒有多少肉,小腹緊實的像是能摸到骨頭。
它的喉頭發出兩聲不滿的嘟囔,小手左右反複印滿青年的肚子,似乎是要摸到皮肉裡頭藏著的器官。
“想進去……”
山洞中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童聲。鬼嬰緊緊依靠著這具身體,又用頭去頂,幾乎要將自己整個兒嵌進去,嵌進青年的骨頭裡,浸泡在他的血液裡。
“想讓爹爹生我,把我生出來。”
“——爹爹,為什麼不要我呢?”
“為什麼不要我呢?”
它反複地問,猶且戀戀不舍地摩挲著。
“為什麼?”
沒人回答,被它依靠著的青年猶且睡著。鬼嬰睜著眼,緩慢地順著他的身軀向上爬,最終那兩道森森的注視停留在了青年身畔的葉言之身上,不再動了。
“討厭鬼,”它嘟囔道,“又是討厭鬼……”
還和它搶爹!
還想把它掐死!!
鬼嬰惡從心頭起,乾脆給自己壯了壯膽子,手緩慢地伸向葉言之的頸側。它的手越靠近,便抖的越厲害,最後直接抖成了篩糠,鬼嬰橫眉半日,自己給了自己右手一巴掌。
抖什麼!
不像話!不就是個人嗎,有什麼好怕的?
在這兒,所有的人都得聽它的——
葉言之的手指動了動。
鬼嬰一呆,剛才的豪情壯誌都化為了泡影,腦袋直接旋轉了一百八十度,手忙腳亂差點兒仰麵從青年身上栽下去。
等重新趴穩了,它才發現,葉言之不過是將青年攬的更緊了些。寇冬也轉了個身,熟門熟路把腦袋拱進他的懷抱,密不可分地抱著。
比起剛剛寇冬抱它的那種哄孩子似的抱,現在就純粹是情人間的擁抱——成年人之間的親密。
“……”
鬼嬰拉長了臉,更加不高興了,看著葉言之的目光如同看著一個插足父母婚姻的小三,足足被這不要臉的家庭破壞者氣出了一肚子的氣。
它焦躁地徘徊了一段兒,試圖用手掰開——沒什麼效果,反而讓他們抱得更緊了。
根本撒不開!
鬼嬰由衷地感覺到了絕望和問題的嚴重性。它還指望著留下它爹和它大爹一道,好早日能讓自己重新生下來呢。可現在這是怎麼著?它絕對不要這麼一個人做它後爸!
它趴在寇冬身上,一直氣到了黎明。黎明時分寇冬把眼睛一睜,立馬聽見自己二兒子嗚哇嗚哇的告狀聲,好像在狀告葉言之。
寇冬聽見這聲響就頭大,又怕驚醒了其他人,隻得提著精神處理。可仔細一看,葉言之已經拎著孩子的腿出了山洞,頭也不回啪啪啪在那鬼嬰的屁-股上一頓揍。
鬼嬰被他打的直抽抽,一口氣都喘不勻了,哭聲斷斷續續。
寇冬:“……”
要了命了。
這就是倆定時炸-彈啊。
葉言之:“你再哭?”
鬼嬰不甘示弱地繼續嗚哇嗚哇。
葉言之平靜地:“再哭就燉湯。”
這一點威脅嚇不著鬼嬰,它持續不斷地發出噪音。葉言之眉梢一挑,拎著它的兩條腿往回走,重新把它扔回到寇冬懷裡,“它的膽子比昨天大。”
寇冬把它接了個正著,狐疑道:“怎麼說?”
葉言之:“昨天還怕燉湯,今天聽著就沒反應了。”
他說著,淡淡地從鬼嬰的臉上掃過去,“就像是換了一個靈魂。”
鬼嬰的哽咽聲微微一頓。
寇冬也咂摸出味兒來了,遲疑地望向自己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