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 / 2)

戀戀浮城 蓬萊客 9103 字 8個月前

父親又留聶載沉單獨說話, 還趕自己走。白錦繡人是出了書房,心怎麼放得下, 死活不肯回房, 就等在外頭的走廊上。

小姐不回屋,劉廣自然也不敢用強, 何況半夜三更的, 家裡出了這樣的事,弄出大動靜就不好了, 隻要小姐不再強闖書房,也就由著她了,自己在旁看著點就是。

沒多少功夫,劉廣遠遠看見聶載沉從書房裡出來, 朝著白家大門的方向走去。

老實說, 劉廣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很好。之前他去香港接小姐的時候,上吐下瀉, 他對自己細心照顧。後來接到小姐坐車回古城的路上, 自己暈車,也蒙他關切有加。人都有私心的。自己是白家人,理當對白家忠心,凡對白家不利之人, 就是自己的敵人,但這樣的事發生在了他的身上,劉廣總覺萬分可惜。畢竟他來古城也就個把月的時間,本以為他和小姐隻是剛相好上, 關係想必不會很深,所以進門前特意出言提醒,希望認下錯,答應遠離小姐,白老爺也不是吃人的人。

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和小姐已到了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步,老爺還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

就算不把他扒皮抽筋,他回去了,日後也彆再想有什麼前途了。

劉廣暗自歎息了一聲,忍不住瞄了眼身邊的小姐,卻見她邁步已追著前頭那道身影去了,嚇了一跳,唯恐她再牽扯他,惹老爺更加憤怒,急忙也追了上去。

聶載沉對白家前頭進出的路已是十分熟悉。他穿過走廊,經過高懸“天賜福德”牌匾的前堂,向著大門的方向走去,走到前庭,快到照壁旁時,聽到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追了上來。

“等一下!”是她的聲音。

他慢慢地停了下來,轉過頭,白小姐從夜色中現身,飛快地奔到了自己的身邊。

白錦繡扭頭看了眼身後,見劉廣還沒追上來,立刻小聲問他:“剛才你和我爹都說了什麼?”

聶載沉沒有應聲。

老劉已經追了過來,能聽見他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了,前頭大門之後,這個點還沒睡覺的門房也在不住地往這邊張望。她焦急,一把拽住他胳膊,頓了下腳。

“你快說啊!你不會是頂不住,供出我了吧?”

聶載沉慢慢轉過臉,看著她。

“白小姐,你父親今晚很失望,也很憤怒,但我看得出來,他對你是真的關愛。關於婚事,你再和他談一下,他不會完全不顧你的。”

“你決絕至此地步……”

他頓了一頓。

“你的態度,你父親已是明了。我已無關緊要了。我先走了。”

他將白小姐還死死拽著自己臂膀的手輕輕拿開,朝她點了點頭,隨即轉身離去。

門房急忙替他打開門,他走了出去,大步向前,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裡。

白錦繡有點沒聽懂,想再追他,劉廣已經上來攔,她無可奈何,隻好止步。

聶載沉步行出城,到巡防營的時候,已是淩晨兩點。

他回到住的地方,點亮燈火,取出筆記攤在桌上,擰開一支鋼筆,坐了下去。

五點鐘不到,東方的那片天空裡,漸漸泛出黎明的魚肚白色。他熄滅燈火,放下鋼筆,合上筆記本,揉了揉太陽穴,站了起來,開始收拾自己的隨身之物。

他來的時候,隨身物品簡單,現在要走,也是一樣,那隻他少年時,母親為他第一次離家外出投考講武堂而添置的不大的舊藤箱,就已足夠裝了。

他很快收拾完畢,最後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一個多月的這間平房,視線落到床上的那幅牛皮席和被子上,過去,卷起來放在一邊,隨後他走了出去,兜起涼水洗了把臉,就將營官叫了過來。

離五點半的早訓還有一會兒,空闊的巡防營裡,此刻還不見半個人影。營官剛從睡夢裡醒來,不解地看著他。

聶載沉指著整整齊齊放在桌上的筆記本,道:“我過來的這些時日,晚上有空,陸陸續續寫了些東西,是關於新軍各種作戰技能的心得,還有我這個把月對你們操練的步驟和內容。很遺憾我沒法把這件事做完,但全部寫了下來,都在裡頭。你的軍事素養很不錯,我走後,你在操練官兵的時候,可以適當參考一下。日後要是有新的教員過來,你也可以轉給他。這樣你們學過什麼,沒學什麼,一目了然。”

營官一愣:“聶大人,你要走?”

聶載沉微笑頷首,再將那輛汽車的鑰匙也取出,一並放在筆記本的上麵。

“勞煩你方便時,代我把鑰匙轉給白家管事。”

他說完,向營官點了點頭,權作道彆,提了行裝走出去,向著巡防營大門而去。

營官這下全醒了,望著他的背影,短暫一陣發懵,腦海裡突然靈光一現。

難道是白老爺知道了他和白小姐的事,棒打鴛鴦,他這才被迫走得如此突然?

營官對這個年輕教官極是服氣,尤其投彈訓練那天,要不是他反應過人,舍己撲救,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全營上下千號人,哪個對他不是心悅誠服。

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分明是白家小姐先看上了他的。那麼漂亮的一個細路妹,天天穿著露出半截白胳膊的衣服來找,還送這送那,巴著人不放,這誰他媽能受得住?不上那就不是男人了,根本怨不得聶大人!現在害他這樣走,營官心裡不禁對始作俑者白家小姐略有怨氣。

他反應了過來,急忙追上去:“聶大人,你稍等!我去把兄弟們叫醒,送送你!”

聶載沉停步,微微眯眼,迎著東方晨光,眺望了一眼還沉浸在黎明寧靜裡的排排營房,微笑道:“不必驚動他們了,有緣的話,咱們日後自會再見。我走之後,即便沒有新教官來,你們也不能懈怠。時代已然不同,新舊交替,勢不可擋。你們習慣的冷兵器和舊軍思想,也注定是要淘汰。白老爺給了你們這麼好的機會,你們自己不抓住的話,那就太可惜了。”

營官神色轉為肅然,習慣性地想給他行個跪禮,以表自己對他這些時日付出的謝意和此刻的敬重之心,待要跪下去,忽然想了起來,急忙糾正,改而挺胸收腹,啪的立正,抬手朝他行了個新式軍禮:“聶大人你走好!你的訓導,兄弟們必會銘記於心!”

聶載沉放下箱子,也立正向他還了一個軍禮,隨即拿起東西,轉身出了巡防營。

朝陽從東方升起,沉睡了一夜的古城,漸漸蘇醒。

聶載沉離開巡防營,上午八點鐘,他從郊外的野道上了城門外的那條官道。有腳夫推著能裝物也可載人的獨輪車從旁經過,見他提著箱,停下招攬生意:“軍爺要去前頭驛站?上來搭你一程,十個銅板!”

聶載沉微笑擺手,回望了一眼身後不遠之外那道沐浴在朝陽中的古老城門,轉頭,朝著前方繼續大步走去。

他忘不了昨晚她在她父親麵前緊緊握住自己手時,那發涼的指尖和潮濕的手心。

她當時一定非常緊張,或許也有一絲膽怯。

分明知道自己做的不是正確的事,但當對上她投來的含了懇求的目光之時,他怎麼忍心讓她失望?

一切他都可以替她擔下,隻要自己可以。

他的耳畔,又仿佛回響起了她對她父親說她不嫌他窮,非他不嫁的那些動人表白。那個時候,有那麼短暫的瞬間,他竟有了一種夢境和現實相互交織,而他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處的迷茫之感。

大山深處出來的那個少年,他的世界裡,不會有這種風花雪月。少年長大了,自然也是一樣。

他的前方還有許多重要的事,在等著他去做。

他加快腳步,迎著晨風朝前頭可以搭車的驛站走去,快要到達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馬車行近的轆轆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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