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1 / 2)

戀戀浮城 蓬萊客 10167 字 8個月前

次日, 白家包下了位於長堤大馬路的大三|元翅皇大酒家,宴請廣府巡警營消防營巡防營以及新軍中的一眾高級官員, 少東家白鏡堂代父迎客應酬。當晚, 大三|元裡觥籌交錯, 歡聲笑語, 賓主儘歡,而在傍晚的酉時, 聶載沉則提早一刻,抵達了西關白家的附近。

西關從明朝開始就是廣州城最為繁華的地段,到了現在, 這裡不但商鋪林立, 在西關角的一帶, 西關大屋和豪宅更是到處可見。這裡居住著廣府有錢有勢的名門望族、官僚巨賈和新興的買辦新貴。

白宅是座中西合璧的豪宅。前頭是粵地特有的騎樓式三層洋房, 門麵闊偉, 裡頭電燈電話等新式設備一應俱全,後頭連著一座中式大宅,深七進, 連左右跨院, 廳、軒、花園,一應俱全, 四周濃蔭環繞, 附近無人不知。聶載沉問了聲路旁幾個玩耍的孩童,很容易就找到了大門。

劉廣帶著人在門口候著,遠遠看見聶載沉朝著這邊走來, 立刻步下台階去迎,將人接進了大門。

聶載沉步入客廳,腳步自然地頓了一下。

白家客廳的天花板上懸著一盞巨大的西洋水晶燈,外麵現在天還沒黑,但燈已經開了,放射著耀目的光芒,照得客廳裡打過蠟的柚木地板和擺設的紅木家具閃閃發亮。正對大門的廳儘頭處,有麵左右雙分直通二樓的扇形樓梯。廳裡雕梁畫棟,裝飾中西合璧,但並沒有給人不倫不類之感,格局凝重,又不失豪華和氣派。

客廳的角落裡站著七八個身穿傭人服的白家下人,少奶奶張琬琰正等在裡頭,聽到動靜,笑容滿麵地走了過來。

“聶大人你可來了!老爺晌午起就等著,剛才還問我你到了沒呢!快坐!”

她熱情地招呼聶載沉,遣丫鬟上茶,又打發人去通知白成山。

白成山這會兒和女兒還有孫子阿宣,三人正在二樓的一間書房裡。

白錦繡昨晚回到家中,休息了一晚,精神也就恢複了過來。剛才躺不住,穿了套家常褂裙,來到書房,幫父親考阿宣的功課。

阿宣背的是《滕王閣序》的一段指定節選,這兩天因為姑姑的事,他也無心念書,先前靠著小聰明記住的那點東西早就忘了,抓耳撓腮結結巴巴地背到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心裡實在不服氣,衝白錦繡嚷:“姑姑你會背下麵的嗎?你要是會,我再背!”

白錦繡笑道:“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她順手又扯了下阿宣的小辮,“彆不服氣!我小時候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背的可不比你少!彆偷懶,還有一段!”

阿宣氣得哇哇叫,書也不背了,跑到白成山的跟前,使勁晃他胳膊。

“爺爺!姑姑老是欺負我!剛才爺爺你都看見了!聶大人早就剪頭發了!我也要剪!”

白成山責備了女兒兩句,命她往後不許再動孫子的辮。

白錦繡過去哄:“好了好了,是姑姑不好,往後再不動你辮子了,行不?去玩吧,不用背了!”

阿宣不信,依然鼓著嘴,氣嘟嘟的一副模樣。

白成山見女兒口中說著話,眼睛卻不停地瞟向西洋鐘,便道:“快到點了,客人應當要來了吧?”

白錦繡不語。

“這個姓聶的年輕人,這回真成了我們白家的恩人。等下他過來,爹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了。繡繡你說,咱們怎麼謝人家才好?”

白成山望著女兒,笑問。

白錦繡鎮定地道:“爹問我,我怎麼知道?爹你自己想唄!”

白成山點頭:“那好,既然謝人家了,自然要誠心,爹就把爹最好的東西送給他好了。”

“爺爺,你最好的東西是什麼呀?”阿宣好奇地追問。

白成山看著女兒,笑而不語。

白錦繡一頓,忽然若有所悟,臉倏地紅了。

“爹你是什麼意思!”

白成山咳了一聲,神色變得嚴肅了起來,說:“繡繡,爹和你說實話吧,上回你們雖然是在胡鬨,把爹氣得也是不輕。但過後,爹想了想,這個年輕人還是不錯的。爹要是趁這個機會,把他招了做我們白家女婿,你覺得怎麼樣?”

白錦繡的心啵啵地跳,連白皙的耳垂都羞得泛出了淺淺的粉紅色澤。

“老爺,聶大人剛到了,在樓下客廳裡!”

這時,門外傳來女傭的通報之聲。

“說曹操,曹操就到。”白成山笑著從椅子裡站了起來,“你不吭聲,那就是樂意了。那爹就去說了。”

“爹你太壞了!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白錦繡頓了頓腳,捂住臉,在身後父親發出的開懷笑聲中打開門跑了。

聶載沉坐在樓下的客廳裡,聽著張琬琰和自己應酬說話。

“……鏡堂晚上要在大三|元酬客,沒法趕回來,聶大人不要見怪……”

他正要應答,忽聽樓梯儘頭二樓的某個方向隱隱傳來一陣說笑聲,辨出是白成山和白小姐,不禁略略分神,抬起眼,見張琬琰正含笑看了過來,兩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似帶了幾分審視的意味,頓了一頓,立刻收神,應道:“原本就是我叨擾,少奶奶客氣了。”

張琬琰笑道:“你可千萬彆見外。你救了我小姑,我們白家上下對你是感恩戴德,恨不能掏心相報。等下見了老爺,你有什麼想法,彆客氣,儘管提就是了。昨晚鏡堂就和我說過,說定要好好報答你。”

“不敢!少奶奶你言重了。”

聶載沉應道,看見白成山的身影出現在了二樓的樓梯口,起立迎接。

白家晚上這頓飯的主賓是聶載沉,除了他,白成山也邀了幾個宗族裡的叔伯長輩,一位是告老歸鄉的前道台,一位從前在京城當過國子監祭酒,剩下幾位也都是廣府裡有頭有麵的人物。安排座次時,白成山要聶載沉坐主賓首位,其餘幾人以聶載沉功勞,也是力勸。

耆老當前,聶載沉怎肯貿然上座,以自己輩低為由,再三|退讓。幾番來去,白成山也就作罷,請其餘幾人照序入座,聶載沉坐到小輩的位上。

飯桌排位事小,卻是以微知著,聶載沉沒有居功自重,白成山和白家的幾位長輩對他的表現頗為滿意,入座後,相互對望了一眼,紛紛點頭。

白家女眷沒有同桌露麵,隻阿宣被叫來陪客。他腦後還是拖著那根小辮子,一身小馬褂,油綠的背心黑馬麵,頭上還扣了頂鑲著碧玉帽正的藍綢瓜皮帽,人仿佛套在了一隻五顏六色的筒子裡,一本正經地踱著方步進了飯廳,朝幾個白家的老長輩行過舊式禮節後,“哧溜”一下鑽到了聶載沉的邊上,一屁股坐下去,嘴巴就湊到他耳邊小聲地說:“聶大人,你完了!我爺爺要把姑姑嫁給你!她可難伺候了!還老是揪我的辮!爺爺罵她都不頂用!”

阿宣的語氣裡帶了幾分怨艾。

聶載沉的目光驀地凝定。

“阿宣,長輩麵前,正姿肅言!”白成山說道。

阿宣急忙坐直身體,朝聶載沉擠眉弄眼了幾下,投去一道同情的目光。

劉廣早叫人開始上菜。

今晚白家宴的是“十大件”,時下廣府大戶舊派待客的最高規格的筳席。“十大件”為“銀河大翅”、“鴛鴦掛爐鴨”、“昆侖鮑片”、“牡丹明蝦夾”、“象拔池蟠雙鳥”、“蟹黃玉繡球”以及”熊人掌燉鷓鴣”“鮮果雪酪”等。豪門盛宴,滿桌珍饈美饌,泛著誘人的色澤,餐具包金鍍銀,在明亮的燈光下閃閃發光。白成山的心情看著也是極好,與邊上人說說笑笑。飯桌上的氣氛極是融洽。

聶載沉應對了幾句來自白家叔伯的問話,略略走神,忽然又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醒過神。

“聶大人!我三伯公剛才問你,聽說昨天那橋起了大火,都快要燒斷,你怎麼想到那樣過去的?”阿宣解說了一句,

聶載沉定了定神,望向對麵的白家三伯公,說:“昨天情況緊急,晚輩也沒多想,能過去,全是僥幸。”

三伯公“噯”了一聲,搖頭表示不讚同:“昨天鏡堂回來說起當時情景,老朽雖沒親眼看到,卻也是身臨其境,如同目睹載沉你於火海搶渡斷澗的勇武英姿。可佩!可佩!”

他又笑吟吟地轉向白成山:“自古英雄出少年。載沉的身手也就罷了,這等膽色和氣魄,非我孤陋寡聞,實在是大半輩子,今日頭回遇見。照我看,載沉日後必萬裡鵬程,青雲獨步!”

三伯公話音落下,白家其餘幾個叔公跟著紛紛點頭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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