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2 / 2)

戀戀浮城 蓬萊客 14314 字 8個月前

“我要是有私心,我還從賬上走這筆錢?爹和繡繡都在家,大半夜的你給我小聲點,驚動了他們,我看你怎麼收場!”

張琬琰被一語提醒,不敢再大聲,心裡的氣卻是沒處可去,冷笑:“我就知道!這麼多年了,我在你白家做牛做馬,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那個狐狸精一露臉,你就丟了魂!你這麼看不上我,當初怎麼就不敢硬氣點娶了她?白鏡堂你這隻沒良心的叉燒,你這麼對我,我和你沒完,我帶阿宣回娘家去……”

張琬琰說著,又抓起床頭的一柄癢癢撓,朝著白鏡堂扔了過去。

白鏡堂避開了,沉著臉,一言不發地撇下張琬琰,轉身出屋,揚長而去,當晚就睡在了偏房裡,直到第二天的大早,怕被下人看見了讓父親聽到什麼不好的話,這才悄悄回了房。

這一夜,這對夫婦各生悶氣,白錦繡的鬱悶,比起兄嫂不少半分。她幾乎沒怎麼睡著,到了下半夜,淩晨三四點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做著各種亂七八糟的夢,睡到第二天的早上快九點才醒來,感到頭很痛,根本就不想出屋,也懶得起床。

她躺在枕上,發呆了片刻,揉了揉脹痛的頭,沒精打采地坐了起來,俯身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摸出一盒藏起來的香煙,點著一支,深深吸了一口,盤膝,靠在身後那麵華麗的巴洛克風皇冠形床靠背上,微微地眯起眼,看著自指間嫋嫋升起的一縷青色煙霧在空氣裡變幻著形狀,漸漸地出神。

“繡繡,還沒起來嗎?”

門外傳來了張琬琰的聲音。

“嫂子,我不餓,不吃早飯,你去忙吧,我再睡一會兒——”白錦繡轉頭朝外,應了一聲。

“舅母和丁表姐來探望你了!你趕緊起來,我幫你收拾下!”

白錦繡暗歎了口氣,急忙從床上跳了下去,到窗邊把香煙給掐了丟掉,又大開窗戶,使勁地扇著空氣,等房間裡的煙霧散了,這才順了順長發,披衣過去,打開了門。

張琬琰是她平日一貫的模樣,麗服濃妝,臉上擦了厚厚一層白|粉,塗著猩紅的唇,但今天眼睛看起來好像帶了點浮腫。

“嫂子你昨晚沒睡好?”白錦繡順口問道。

張琬琰噯了一聲,笑道:“昨晚不是高興嘛,確實沒睡好,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她抬手,壓了壓眼角,隨即打量著白錦繡,搖頭。

“你看看你,這都什麼樣子!趕緊梳洗穿衣,打扮整齊點,可彆讓她們誤會你怎麼了!剛才舅母和你丁表姐說,你要是不方便下去,她們就來你房間看你……”

“彆!不用不用!我穿好衣服自己下去。嫂子你先去吧。”白錦繡趕緊擺手。

張琬琰叫家裡丫鬟進屋幫小姐收拾,再三叮囑她,要打扮好才能去見人,這才轉身去了。

白錦繡很快梳洗完,梳了頭,換上一套家常的衣裳,接過丫鬟送來的粥,隨意吃了兩口,就往樓下走去,來到樓梯口的時候,聽到客廳裡有說話聲傳了上來,腳步停了一停。

舅母正在說著她的事。

“……繡繡出事,我在家聽說了,也是急得要命。不過說真的,當時我就覺著,你們家老爺有些欠考慮了。繡繡是個黃花閨女,誰家大姑娘出了這種事,能遮掩,自然是要儘量遮掩的,何況你們白家這樣的人家。當時要是沒驚動那麼多人,也未必救不回人。現在可好,防營,巡警營,消防營,不止廣州,連外縣都翻了個天。人是救回來了,阿彌陀佛,不過繡繡這事,全廣州也都知道了。咱們是自家人,知道繡繡沒事,可經不住外人的嘴呀,萬一外頭胡言亂語,繡繡沒了名節,往後可怎麼嫁人!哎,我想想都替她發愁!”

她嘖嘖了兩聲,搖頭歎氣。

張琬琰臉上的笑容沒了,臉色難看了起來,說:“繡繡出了事,我們家老爺和鏡堂唯一想的,就是怎麼讓她平安回來。隻要人能儘快歸來,彆的我們怕什麼,那全都不叫事!”

她頓了一頓。

“舅母你自己剛才都說了,咱們是自家人,既然是自家人,舅母怎麼也說出這樣的話?我是還沒聽到有誰敢這麼快就議論我小姑的。她好好一個人,我白家寶貝著呢!要是叫我知道了,看我不撕爛臭嘴!”

將軍夫人麵露尷尬。

張琬琰又似笑非笑地道:“舅母,我沒什麼見識,說話老得罪人,您彆見怪,我剛才可不是說您。我也知道舅母是出於疼愛之心。不過,往後舅母你要是聽到了這樣的話,我教舅母,千萬彆發愁,上去幫著呸兩口,不成就再加個耳光子,看誰還敢放肆!”

將軍夫人訕訕地笑,一時說不出話,她身旁坐著的丁婉玉插話道:“好久沒見表嫂了,表嫂還是這麼利索,叫我實在羨慕。表嫂你是不知道,先前幾天表妹沒回來,我姨媽在家,飯都吃不下,天天早晚在菩薩麵前拜。確實,表妹平安歸來才是第一,彆的又有什麼打緊?”

張琬琰瞥了她一眼,對將軍夫人笑道:“舅母,幾年沒見,婉玉不但出落得越發好了,人更是玲瓏心肝水晶做。看看,這才是一身詩書香,誰家翰林女啊!我往後要是有福氣再得個女兒,一定要多多和婉玉親近。”

將軍夫人終於從尷尬中緩回了一口氣,心中暗自後悔剛才隻圖一時嘴快,忘了白家這個出身落魄商戶人家的兒媳不是個好惹的貨,聽出她這是順了外甥女的口風,在給自己遞台階下,忙跟著點頭。

丁婉玉羞澀道:“表嫂,你彆拿我尋開心了。”

“舅母你有沒有替婉玉尋合適的親事?要是不嫌我多事,包我身上,我保管給婉玉配個如意郎君!”

丁婉玉臉更加紅了,轉過頭,忽然看見白錦繡就站在樓梯口,正看著下頭自己幾人,急忙站了起來:“繡繡你起來了?要是累,彆撐著,儘管回房歇著去,等下我去看你。”

白錦繡走了下來。丁婉玉快步上前,扶住她胳膊。

白錦繡抽開手,叫了聲舅母,對丁婉玉笑道:“表姐放心,我就隻關了幾天罷了,昨天回來就沒事了。多謝表姐關心。”

丁婉玉仔細端詳了下她的臉色,方露出笑容,籲了口氣道:“你沒事,姨媽和我就都放心了,前幾天一直記掛著。昨天原本就想來的,又怕擾了你休息,這才等到今天才來。”

白錦繡笑著請她坐,自己也坐到了張琬琰的邊上。

將軍夫人剛才一時大意弄了個沒趣,這會兒自然不敢再多說什麼了,隻反複地叫白錦繡好好休息,表達自己對她的關愛之情。白錦繡一一答應,陪著坐了一會兒,就聽她和嫂子兩個人開始扯東家長西家短的八卦,笑聲陣陣,實在是無趣。丁婉玉仿佛看出了她的無趣,笑說:“繡繡,讓姨媽和表嫂說她們的吧,咱們倆一晃都好幾年沒見了,走,去你房裡,咱們說說自己姐妹的私房話。”

其實白錦繡和舅母係的這位遠房表姐從前並沒多少交情,出國前,隻零星地在將軍府見過幾麵而已。但她這麼開口了,白錦繡就說好,於是站了起來,被丁婉玉親親熱熱地挽住胳膊,兩人並肩上樓,來到了她的房間。

她的房間是去年為了她回國重新裝修起來的,全西式裝飾。丁婉玉打量眼四周,笑道:“這樣的好地方,也就隻合妹妹你住,要是換成我,還真不配。”

白錦繡笑道:“表姐你客氣了。聽說你一個人就把蘇州那麼大的門庭給撐了起來,還從彆房過繼弟弟。表姐你是真的能乾,我得多多向你學習。”

丁婉玉自謙。跟著她來的一個丫鬟提來一隻食盒,她打開,捧出了一隻湯盅。

“這是我在姨媽家裡親手給你燉的靈芝蟲草參湯,有補氣寧神的功效,知道你家裡不少這個,好歹也是表姐的一番心意。”

白錦繡向她道謝,接過喝了兩口。

她的房間裡豎著幾個畫架,上麵釘了幾幅畫。有剛畫完,也有畫了一半的。丁婉玉走了過去,仔細欣賞了一番,稱讚道:“妹妹你真是有才,畫得這麼好。不像我,隻會描幾筆石頭草葉,要是有空,妹妹你教教我才好。”

白錦繡知她隻是隨口說說,胡亂點頭,嗯嗯了兩聲。

兩人又坐一起,談了些閒話。

丁婉玉不但出口成章,對人對事也頗有見地,對著白錦繡時,更是處處顯露長姐之風,關懷備至,勸她接下來不要再去香港了。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就中午,白家下人來請白錦繡和表小姐下去吃飯。一同吃完了飯,再喝過茶,舅母就起身告辭。

丁婉玉握著白錦繡的手說:“今天和妹妹久彆重逢,深有知音之感,我在廣州還會留些時日,妹妹要是看得上我,咱們姐妹之間往後多多往來才好,免得冷了親戚關係。”

白錦繡是真心折服於丁婉玉的大家風範,自愧不如,點頭應下。

送走了客人,白錦繡回到房間,坐在椅子上,什麼也不想乾,發起了呆。

假期快結束了,因為出了這個事,不但嫂子極力反對她再去香港女校繼續做事,父親也是這個意思。

她原本有些搖擺不定,但是現在,越想,心情越是低落,不知道自己留在這裡能乾什麼,還不如去香港算了,眼不見為淨。

她勉強打起精神,開始收拾自己的皮箱。正忙碌著,聽到身後傳來嫂子的聲音:“繡繡你在做什麼?”

白錦繡頭也沒回:“嫂子,我想好了,快開學了,我還是去香港吧。”

張琬琰一把奪過皮箱:“你在想什麼?剛出過這麼大的事,前幾天爹都急得要病了,現在剛回家,你就去香港?現在外頭那麼亂!不行,你哪裡也不能去!”

白錦繡從前一直覺得和這個嫂子有點隔閡,兩人話說不到一處去,但剛才聽她開口替自己說話,差點噎死了舅母,忽然覺得親切了不少,說:“嫂子,我待在這邊也沒事,我會和爹好好說的。你們要是不放心,大不了多隨幾個人去好了,反正我們家也不缺那幾個錢。”

張琬琰放下箱子。

“不行!萬一再出這樣的事怎麼辦?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裡!”

張琬琰說完,覺察自己語氣有些重,怕得罪了小姑子,急忙又露出笑臉,拉著她一道坐了下去,輕言細語地勸:“你自己想想,現在又去香港的話,爹能放心?爹年紀也大了,咱們總不好老叫他操心,你說是吧?”

白錦繡不語。

張琬琰看了她一眼,忽然福至心靈:“莫非你是聽到了什麼消息,怕爹把你胡亂嫁人了?”

她安慰小姑子:“你放心,你不用嫁給那個聶載沉的!這事成不了的!”

白錦繡一聽,好是紮心,眼角忍不住紅了。

張琬琰還是頭回見小姑子在自己麵前紅眼睛,一下慌了,幫著她抱怨:“我實在是不懂,爹到底怎麼想的,這麼委屈你!顧家兒子沒用,爹看不上就算了,咱們又不是沒彆人可選了,怎麼想到把你嫁給聶載沉?他是咱們白家的大恩人,怎麼謝都是應該的,但不能拿你的終身去謝,是吧?你放心,幸好他也上道,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昨晚爹一提,他就主動給回絕了……”

張琬琰不解釋還好,越解釋,白錦繡心裡紮刀更甚,呆呆坐著,一動不動。

張琬琰忽然想了起來,說:“放心放心,彆怕,這事啊,爹他就是再想,也絕對成不了了!我跟你說,就剛才你上樓後,你舅母跟我一直打聽著聶載沉的事呢。”

白錦繡噌地一下坐直身體,轉頭看著張琬琰。

張琬琰見勾出了小姑子的興趣,故意賣關子,不說了。

“舅母打聽他想乾什麼?”白錦繡忍不住追問。

張琬琰這才笑眯眯地道:“你那個丁表姐啊,看上他了!你舅母也覺著好,說聶載沉是個能乾的人,要是成了,往後能幫你丁表姐支撐門庭。她剛才急著回,我留都留不住,就是要準備晚上請人到家裡吃飯呢!你丁表姐不是才女嗎?古箏彈得那叫一個好。你舅母說,讓她晚上彈給聶載沉聽。你表姐長得自然沒你好,但也是個美人,有才,人又知書達理,溫柔賢淑,聶載沉那種當兵的,怎麼可能不喜歡這樣的?你想,他們的事一成,爹還怎麼拉郎配?”

“嫂子原本還有點想不通,咱爹主動開口,招聶載沉做女婿,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彆人求都求不來,他怎麼可能拒絕?原來是和你丁表姐先對上了眼!我說呢!聶載沉配你自然是不夠格的,不過說真的,除了你,彆管是誰家小姐,那還真沒問題!”

白錦繡驚呆了,以至於說不出一句話來。

張琬琰以為小姑子放心了,輕輕拍了拍她手,哄道:“聽話,你在家好好休息,彆胡思亂想了。”

嫂子走了,剩下白錦繡一個人心如貓抓,又是沮喪,又是難過,再也忍不住,撲到床上趴著,默默地掉了好一會兒的眼淚,心底那股陰暗的嫉妒之火再也遏製不住,熊熊蔓延,剛才吃了幾口丁表姐送來的補湯而生出的姐妹之情,在妒火之前,瞬間破裂。

古城回來這才幾天,他竟然瞞著自己,已經和丁婉玉對過眼了?

難怪他會拒絕父親的好意!

男人果然都是叉燒包,昨天才剛抱自己下山,今天就要去聽丁表姐彈古箏!

既然丁表姐還要和他再勾搭一番,那就說明兩人事還沒成。

她還真不信了,憑自己出馬,會收不了這個聶載沉。就算不要,也是她不要他,怎麼能讓他先甩了自己,另結新歡?

她含淚出神了片刻,從床上一下坐了起來,擦了擦眼睛,扭頭看了眼西洋鐘的時間,過去就打開了門,叫人去把燙發師傅接來家裡做頭發,她打扮好了要出門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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