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遲疑了下,說:“繡繡,有戰事了。廣西劉榮借口報仇,今早越境炮轟封川縣城。此戰非常重要,南北各省,全都盯著。不把人打趴,後患無窮。我親自督戰,明早就動身去梧州!”
他的語氣帶了幾分狠戾。
白錦繡一下愣住。
他見嚇到了她,忙放緩語調,又安慰她:“你彆害怕,有我在,廣東不會有事的!”
白錦繡回過神來,搖頭:“不是,我沒有害怕!我隻是擔心事發突然……”她停了下來。
“彆擔心,我有所準備,也不算是倉促應戰。”
他耐心地向她解釋。
“之前我拒絕北上,就知道不會太平,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廣東接壤閩、贛、湘、還有廣西四省。現在劉榮來犯,我和他打,沒問題,關鍵是其餘三省。福建孫敏福,江西李少璞,還有湖南,他們要是趁火打劫,廣東腹背受敵,才是最□□煩。”
海軍的軍費開支龐大,艦艇的維護和保養猶如無底之洞,前清留下的這支南粵水師,現在形同虛設,幾乎起不了什麼大用,雖然名義上還歸屬中央,但無論是此前的南府還是現在的北府,無力也根本不會為粵海軍撥下一分的軍費。陸軍對此早有微詞,軍官之前在軍事部的會議上頻頻表示不滿,希望能效仿福建,裁撤海軍,補貼陸軍。但聶載沉將議案一直壓著,沒有點頭。
“福建解散了海軍,我留著全部的艦艇,一艘也不裁撤,就是為了今日之用。隻要孫敏福有任何的異動,我的艦艇就能在二十四小時內開到福州,炮轟福州大門。有這個震懾,他不會輕舉妄動。”
白錦繡恍然大悟。
“江西和湖南呢?”她又追問。
“江西省長是我從前的同學,我對他很是了解,誌同道合。他今天也給我了明確的答複,可以信任。至於湖南新軍,一向親近北府,實力也很雄厚,現在應該是在觀望,確實是個大問題,不過此前,我已調方大春到了韶州,命他嚴守北線。今晚我剛收了一批武|器和彈|藥,已經安排上路了。增加這些裝備,就算湖南新軍聽從北邊真的攻打,兩麵夾擊,方大春部至少應當能夠堅守一段時日,這段時間,我帶主力親自督戰廣西,爭取速戰速決!”
白錦繡聽完他的詳細部署,懸著的心才終於落了些下來,沉默了片刻,說:“我今天恰好幫你收拾了些東西。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有沒有落下什麼……”
她站起來要走,被聶載沉拉住手。
她轉頭。
“繡繡,打仗要帶的東西很簡單。”
他解下身上佩著的槍,朝她晃了晃,放在床頭櫃上。
“這麼晚了,你也累了,先陪我一起睡覺吧。”
他望著她,微笑道。
白錦繡和他對望了片刻,說:“好。”
次日清早五點鐘,天才微微泛白,白錦繡和聞訊有些憂心的兄嫂一道,送走了聶載沉。
他開著車,很快就消失在了朦朧的晨曦裡。她回到房間,想補眠,卻怎麼也睡不著,等到晚些,打了個電話到司令部。秘書官接起來,告訴她聶司令已經去往梧州了,並答應,會隨時把收到的戰況第一時間通知她。
白錦繡不停地告訴自己不必擔心,他很快就能凱旋,但是不去記掛,又怎麼可能做得到。
她渡過了難熬的幾天,這天再也忍不住,動身回古城去找自己的父親。
粵桂兩軍會戰梧州,聶載沉和劉榮也已各自親臨第一戰場督戰,狹路相逢,一觸即發,這個消息,這幾天已經成了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
汽車停在古城白家的門前,白錦繡從車上下來,一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就奔進了父親書房,看見父親戴著老花鏡在看報紙,手裡讀的版麵,就是和戰事有關的消息。
女兒來了,他也不過抬眼,從眼鏡上方看了她一下,又繼續低頭,看著自己的報紙。
白錦繡上前,把報紙從父親的手裡拿開。
“爹,你彆看了!聶載沉現在他在打廣西,爹你能不能出麵組織兩廣還有南方彆的大商會資助社團進行活動,聲討那個劉榮,揭發他北府走狗的真麵目,對他和北府施加輿論壓力?我聽說姓劉的在廣西盤剝百姓,敲骨吸髓,人人恨他入骨!爹你出麵,北方不知道,南方商會,一定會賣你的麵子!”
白成山摘下眼鏡,說:“輿論助戰,想法不錯。但仗都已經打起來了,事到臨頭,作用有限。”
“我知道!可是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北邊還有湘軍在虎視眈眈,隨時可能參戰,聶載沉他極有可能腹背受敵!”
白成山沉吟了片刻,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看起來像是地圖的紙,攤開,招手讓女兒過來看。
白錦繡看去,見是一張鐵路布局圖。不禁一愣。
“爹,你讓我這個乾什麼?現在我和你說打仗呢!”
白成山沒接她的話,繼續說道:“這張鐵路線路分布圖,是你舅舅做廣州將軍的時候就派人勘測繪製好的。當時鄂湘粵三省上下齊心協力,好不容易終於從洋人手裡拿回了鐵路權,你舅舅是躊躇滿誌,想要修一條能通出廣州向北延伸的鐵路,奈何時局多艱,資金匱乏,空有圖紙,最後什麼也沒修成,他人就離開了……”
白成山說起舊事,神色有點唏噓。
白錦繡雖然還是迷糊,但默默聽著,不再發聲了。
白成山唏噓過後,回過神:“爹是咱們商辦鐵路總公司的大股東,這幾年,爹已聯合廣州總商會還有各大善堂,集股籌資將近三千萬元。現在廣東局麵終於日趨穩定,修建鐵路已能提上日程,至少,要把我們廣東境內的修完。湘境卻是至今毫無動靜。爹去給湖南商會會長寫封信,讓轉交給省長。”
白錦繡遲疑了下,小聲道:“爹,我知道你的麵子大,但這種事,就憑你一封信……”
白成山笑了起來:“繡繡,打仗是為了什麼?除了少有的正義,其餘打來打去,哪家不是為了利益?你爹的老臉自然不頂用,但有錢能使鬼推磨,任你再難纏的老鬼,隻要出得起價,也照樣聽人驅策。爹打算儘快重啟前清時的鐵路計劃,順帶可以幫他們修至株洲,讓湖南那邊折價入股,不夠的,允許以工時補缺,以此讓他一點股份。”
“你說,他有這樣坐地分紅的機會,是會聽爹的話,還是聽北邊大總統的話?”白成山望著女兒,笑問。
白錦繡歡喜地摟住了自己的父親的脖子:“爹,你太厲害了!謝謝爹!”
白成山笑道:“你爹也是算過的,賬確實虧。但人活世上,賺那麼多錢,死了也帶不走。若能早日修好連通兩省的鐵路,不但利國利民,於商業流通更是大有裨益。這筆賬,算到底,不虧!”
“還有,誰叫載沉是你爹的女婿呢。你爹不幫他,幫誰?”
白錦繡隻剩下拚命點頭的份。
“爹,你快寫信!快點!”
她立刻把筆墨紙硯送到父親的麵前,殷勤地替他磨墨。
白成山看了女兒一眼,搖了搖頭,提筆很快寫了信,封印後,叫來劉廣,命他自己親走一趟,儘快把信送到。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