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劉彩雲出門後,她拿了一隻紅薯埋在火堆裡,等藥熬好的時候,她朝周立恩招了招手。
周立恩見她叫自己,立馬飛快地跑了過來,澄澈的眼睛裡充滿了對她的依戀和孺慕。
可覃秀芳卻完全感動不起來,她不會對這麼幼小的孩子下狠手,但也沒法再像過去那樣疼他了。
“娘,娘,你怎麼啦,不喜歡我了嗎?”周立恩小心翼翼地問道,語氣帶著一絲絲委屈。其實小孩子很敏感,周立恩已經察覺到覃秀芳對他的疏遠。
覃秀芳淡淡一笑,將手裡的紅薯遞給了他,捂住嘴咳了一下:“沒有的事,我感冒生病了,怕把病氣過給你,所以這兩天你彆挨我太近。”
周立恩聽到這話,高興了,仰著脖子大聲宣布:“我不怕!”
覃秀芳溫柔地笑了:“好孩子,對了,剛才你奶奶都跟你說了什麼?”
提起這個,周立恩有點緊張:“奶奶說要送我去城裡跟著二叔念書,我不想去,我想跟娘在一塊兒。”
“傻孩子,去城裡念書是好事,你要好好珍惜。”覃秀芳嘴上不帶感情地說道,心裡卻起了疑心,聽周立恩這口吻,完全沒周小蘭事啊。
不然若是周家人都要進城,那又怎麼會說讓周立恩跟著周家成呢。覃秀芳心裡隱約有了猜測,恐怕周家隻打算送周立恩進城。這也不稀奇,畢竟兒子孫子重要嘛!
周大全這麼看重兒子,哪會願意讓即將嫁出去的女兒去拖累他的寶貝兒子,給他家要光宗耀祖的周家成添加負擔呢!
可憐的周小蘭,她以為自己是父母最小的女兒,備受寵愛,殊不知在兒子孫子和她中間,她的父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兒子孫子。
也就有她這個童養媳在一邊做陪襯和奴隸,襯得周小蘭比較得寵,等她不在了,看周小蘭的優越感還能不能繼續下去!
周立恩完全不知道一瞬間覃秀芳的腦海裡滑過了諸多念頭,討好地說:“嗯,我聽娘的。”
“好孩子,出去跟你的小夥伴們玩吧,順便跟他們道道彆,等以後進城了,大家再想見一麵就不容易了。”覃秀芳輕輕撫了一下他的頭,溫柔地說。
周立恩聽說要跟小夥伴分開,頓時不舍:“娘,那我出去了。”
“去吧。”覃秀芳含笑看著他。最好快點去將這話傳到周小蘭耳朵裡,這種話,她不方便說,周立恩說最合適不過了。
周小蘭跑去了周春花家,拉著周春花說了一會兒話,然後不經意地透露出來:“我娘說,我二哥也要帶我們進城,春花,以後咱們還能一塊兒玩,我好高興。”
周春花也很高興,進城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能有個熟人小夥伴,她心裡覺得有底多了。
“好啊,等安頓下來,我讓三哥帶我去找你。”周春花拉著周小蘭的手,興奮地說。
旁邊幾個沒法進城的小姐妹都很羨慕,周小蘭非常享受這種被人崇拜豔羨的目光,態度隱隱透著一股優越感。
一個叫晶晶的女兒看得很不舒服,故意問道:“小蘭,你要進城了,那田生怎麼辦啊?”
周小蘭哼了一聲:“我二哥會有辦法的。”
“你二哥有什麼辦法?是帶著田生進城還是退親啊?”晶晶又追著問。
周小蘭光顧著出來顯擺,忘了跟她娘確認這個事,一時回答不上來。
見她麵紅耳赤,支支吾吾的樣子,晶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笑容宛如一個耳光扇在周小蘭臉上,周小蘭又囧又怒,張嘴就要說話時,圍牆外麵隱隱傳來了小孩子們的聲音。
“立恩,你真的要進城了啊?”
周立恩認真地回答:“嗯,我奶奶說的,要送我去二叔那裡念書。”
“聽說城裡好多肉包子賣,那你去了,是不是能隨便吃肉包子了?”
……
聽到這童言童語,周小蘭得瑟地一抬下巴,睥睨地看著晶晶:“聽見了吧,不相信我的話,立恩這麼小總不會說謊吧?我二哥就是要帶我們進城了。”
晶晶的臉色有點難堪。
周春花見了,趕緊打圓場:“大家都是小姐妹,這次分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麵,最近有空咱們……”
話未說完,忽地又聽到外麵的周立恩又開了口:“我奶奶說先送我去二哥那裡念書,等有機會了,她再來照顧我。我一個人害怕,我舍不得我娘,我要跟我奶奶說,把娘一塊兒帶去照顧我……”
晶晶本來挺難看的臉驟然轉晴,似笑非笑地看著臉色變得煞白的周小蘭:“還以為人人都能有春花的命呢!”
周春花趕緊拽了她一下,示意她彆說了,又安慰周小蘭:“立恩一個小孩子懂什麼,他肯定是胡說的。”
“對,他肯定是胡說八道!”周小蘭飛快地跑了出去,一把抓住周立恩,凶狠地質問道,“誰說隻帶你一個人進城的,我們全家都要進城,你肯定是聽錯了。”
周立恩有點害怕她這副猙獰的樣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奶奶說的,我要進城念書像二叔一樣做大官。爺爺說你是個姑娘,馬上就是彆人家的人,不要進城拖累二叔……”
“我不信,我不信,你撒謊!”周小蘭絕望地吼了出來,拽著他就往門口跑,“我們去找娘!”
她不信她娘會這麼對她!
說著說著,劉彩雲傷心地哭了起來。
覃秀芳輕撫著她的手,柔聲安慰:“娘,你彆哭了,都過去了,你要是哭出了好歹,家成回家看了多難過啊。”
聽到這話,劉彩雲不但沒停止哭泣,反而拉著覃秀芳的手哭得那個淚眼婆娑:“秀芳啊,你是好孩子,這些年,委屈你了,是咱們周家對不起你。娘一直把你當親閨女一樣,實在不忍心耽擱你一輩子啊……”
這話沒頭沒腦的,覃秀芳微微擰眉,直覺沒有好事,但又不得不裝出一副驚恐擔憂的模樣:“娘,你彆哭,發生什麼事了?”
劉彩雲擦了擦眼淚,湊字她耳朵邊悄聲說:“秀芳,有件事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你。不告訴你,我這心裡虧心難受啊,家成他在戰場上受過傷,傷到了身子,這輩子怕是都不能有孩子了。你們成親的那天就趕上了抓壯丁,還沒來得及圓房家成就被抓走了,嚴格說來,你們倆不算成了親。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能耽擱了你,不然我這良心過不去。秀芳,我收你做乾女兒,以後咱們就是親母女,你看怎麼樣?“
傷了身體不能有孩子?那上輩子周二狗的四個孩子哪來的?他老婆給他戴綠帽戴來的?為了認她做乾女兒,劉彩雲不惜編出這種謊話,她倒是要看看劉彩雲到底有什麼目的!
覃秀芳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用力抓住劉彩雲的手,抓得她生疼,一副又驚又難過的樣子:“怎麼會這樣,娘,你沒搞錯吧?不能治嗎?等家成回來讓康叔給他看看,康叔這麼厲害,一定能治好家成的。”
劉彩雲又抹了一把眼淚:“治不了,家成在城裡看過不少好醫生了,都沒法子,這個事咱們彆在他麵前提,免得他傷心。秀芳,這些年我一直把你當親閨女,怎麼忍心看你年紀輕輕就守活寡。我收你做閨女,以後這就是你的娘家,回頭我讓媒婆給你找個好人家,備上嫁妝,風風光光地把你嫁出去,你看怎麼樣?”
原來她的目的在這兒。
覃秀芳總算明白劉彩雲不惜往自己兒子身上扣屎盆子是為了什麼。
嫁人當然是不可能嫁的,她現在嫁人那就是改嫁,二婚,要麼嫁死了媳婦的鰥夫給人當後媽,要麼嫁娶不起媳婦的光棍。她是腦子進水了才想改嫁呢!
而且她要進城找她的父母和哥哥,絕不可能留在這個小山村裡,重複上輩子的悲劇。
覃秀芳傷心地捂住臉,堅決地拒絕了劉彩雲:“娘,你不要擔心,我不嫌棄家成哥,他……他就是不行也沒關係,我也守著他過一輩子,照顧他一輩子!”
誰不行了?你才不行!劉彩雲被她這話氣得差點變臉,竟敢說不嫌棄她最有出息的兒子,這死丫頭翅膀長硬了!
劉彩雲強忍著怒火說:“秀芳,你咋這麼傻啊?你還年輕,不到二十歲,守一輩子活寡多難熬啊,你聽娘的,彆犯糊塗!”
上輩子她怎麼不這麼說?現在裝什麼大尾巴狼,可笑。
覃秀芳還是搖頭:“娘,你彆說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嫁進了周家那就是周家的人了,我不改嫁!”
“你這孩子怎麼一根筋,娘都是為你好。”劉彩雲氣得用手指戳她的額頭。
覃秀芳還是咬死不鬆口,非說什麼周家是她家,她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一女不嫁二夫之類的。
氣得劉彩雲晚間提起這個事還很生氣:“你說她怎麼這麼迂腐?這都什麼時代了,還說什麼烈女不侍二夫,好笑不好笑?”
這些年戰亂頻頻,天災**不斷,不少男人上了戰場就再也沒回來,女人拖著孩子在家裡,活不下去了,不少改嫁的,已經不稀奇了。她沒想到覃秀芳年紀輕輕的,思想這麼古板。
周大全沒心情管覃秀芳為何不答應改嫁這事,他隻看結果。將煙杆敲在桌上,周大全一臉陰沉:“敬酒不吃吃罰酒,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明天你就回你娘家,找到你嫂子商量好,挑好人,這個人一定要離咱家遠遠的,跟對方說好,儘快將這個事給辦了,免得等家成回來看了心裡不痛快。”
最近家裡諸事不順,周大全心裡頭很不安,隻想早點將事情給敲定,免得像女兒這樣又出岔子。
劉彩雲點頭:“我明白了。”
次日,她提著籃子回了娘家。
等到晚上回來後就在飯桌上笑眯眯地宣布道:“秀芳,你是個好孩子,自從家成走了後,一直幫著我料理這個家。這些年辛苦你了,我跟你爹商量過了,你當初跟家成成親,還沒來得及拜堂,家成就被帶走了。雖說大家都知道你是咱們家的媳婦兒,但沒個正式的儀式也不像話,所以我跟你爹商量,還是要給你和家成辦一辦。”
覃秀芳抿了抿唇,小臉緋紅,羞澀地說:“娘,不用如此大費周章,辛苦你們了,我不介意的。”
“傻孩子,一輩子就一回,怎麼能不辦?那天呀我們要你風風光光地嫁進咱們家。”劉彩雲歡喜地說,嘴裡將成親這事描繪得那個美好。
可惜覃秀芳腦子很清醒。周家人不懷好意,恨不得踢掉她這個礙眼的東西,怎麼可能特意花費心思和財物給她和周二狗補辦婚禮,隻怕是彆有目的。
但他們這提議冠冕堂皇,自己根本沒理由拒絕,而且他們是本地人,村裡親戚遍布,她孤身一人,在這裡打也打不過他們,說也說不過他們,跟案板上的魚肉沒啥區彆,根本沒拒絕的權利。況且即便她不同意這個事,可周家人已經起了歹心,總會想其他的法子,所以還不如暫且應下,見招拆招。
羞澀地抿了抿唇,覃秀芳低垂著頭,眉目柔和地說:“我都聽娘的。”
“好孩子。”劉彩雲握了握她的手,說出了自己的安排,“秀芳啊,你沒有娘家,就在咱們家出嫁說起來恐怕不大好聽,也沒這規矩。所以我想了想,安排你去舅母家,在那兒出嫁。你隻管過去,我已經跟你舅娘說好了,也給你買了新嫁衣,你乖乖等家成過去接你就行了。”
覃秀芳聽了這話眼神一閃,有些明白她的目的了,嫁人是真,不過嫁周二狗那就是扯淡了。
看樣子,劉彩雲和覃秀芳是打算將她送到劉彩雲的娘家,再在那邊將她嫁出去,回頭可以說她跟誰有染私奔什麼的,反正她又回不來了,是非黑白,還不都是他們兩口子說啊?這臟水他們想怎麼潑就怎麼潑!
真是好毒的計謀,好狠的心。
覃秀芳對周大全兩口子的心狠手辣有了新的認識。
但即便知道對方不懷好意,她也不能不答應。因為她沒有拒絕的權利,她要真跟他們兩口子撕破了臉,他們能直接將她捆了,等天一黑,抬到哪個光棍家裡一丟,她這輩子就完了。村裡人即便知道了,也隻會在私底下感歎兩句周家做事太絕,心太黑,不會有人跳出來得罪周家,為她伸張正義,救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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