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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1950 紅葉似火 15070 字 8個月前

此文是我開,要想從此過,前章補起來。覃秀芳放下拐杖顫顫巍巍地蹲在墓地前,抬起枯樹枝一般的手輕撫著墓碑上那張已經模糊得隻剩下輪廓的臉,無聲地歎了口氣:“哥哥,我來看你們了。”

墓碑上依舊年輕的臉似乎在含笑注視著她,再一看又什麼都沒有了。

旁邊的墓是她那無緣一見的親生父母,中年男子麵容嚴肅,滿頭銀霜的老婦人臉上布滿了褶子,一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裡仿佛有無限輕愁。愛女失蹤,愛子早逝,孤獨終老,又如何不愁。

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覃秀芳的麵容跟墓碑上照片中的老婦人有七八分相似,正是這份相似,讓沈一飛認出了她。

可惜晚了點,母女倆終究未來見上一麵便陰陽相隔了。

輕歎了口氣,覃秀芳說:“李姐,把東西拿出來吧。”

香蠟錢紙還有□□,一一擺放在墓前,覃秀芳又親自拿起毛巾將墓碑的每一塊角落都擦拭得乾乾淨淨的。

給父母掃過墓,覃秀芳繼續拄著拐杖向上,走了幾排,來到沈一飛的墓前。這個墓較之前麵一家三口的墓要新得多,照片裡的沈一飛笑得儒雅含蓄,仿若古文話本裡走出來的謙謙君子。

他也確實是這樣一個人,儒雅睿智、知識淵博、沉穩大氣。

想起以前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覃秀芳眼睛有些酸澀,她眨了眨眼,將香蠟紙錢和花拿了出來,擺在墓前:“我知道,你不信這些,可我怕你在地下沒錢花,就當讓我安心吧。我挺好的,你走了這三年,我每天都去社區辦的老年大學,現在已經會寫好多字了,尤其是你的名字,我寫得最好了,因為你的名字筆畫少,比我的好寫多了。我還學會了下棋,你以後不會埋怨我不會下棋,每次都胡亂……”

李姐看著形單影隻的老人蹲跪在墓前,絮絮叨叨,說的都是很瑣碎平淡的小事,她心裡卻無端端的生出一種難受。

鼻頭一酸,她悄悄擦拭了一下眼淚,抬眼的一刹那,她掃到從下麵台階上來的人,當即臉色大變。

“覃阿姨,周立恩那個不要臉的又來了。”

瞧見李姐已經發現了他們,周立恩遠遠地就揮手打招呼:“媽,李姐,總算找著你們了,你們搬到哪裡去了?”

李姐擋在覃秀芳麵前,怒瞪著這個不要臉的:“周立恩,你還好意思來找覃阿姨,覃阿姨說了跟你沒關係,你趕緊滾。”

周立恩鄙夷地瞥了李姐一眼:“這是我們的家事,你一個外人摻和什麼?不就看上我媽的房子和錢了,你一個外人就彆惦記了。”

李姐被氣得麵色通紅,忍不住想跟周立恩理論兩句,卻被站起來的覃秀芳給拉到了後麵:“報警吧。”

李姐先是一錯愕,繼而高興地應了:“好。”

她拿出手機,飛快地撥通了報警電話。

周立恩原本還和善的麵色再也繃不住,鐵青一片,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媽,你乾什麼呢?我是你兒子,你報警乾什麼?快讓她住手。”

覃秀芳冷淡地看著他:“周立恩,你說過的,我這輩子沒有生過孩子,哪來的兒子。你姓周,我姓覃,你走吧。”

“不是,媽,那都是我一時糊塗的氣話,你彆生我的氣,我知道錯了。走,你跟我回家,我給你養老送終,你這麼大年紀了,跟著外人哪有自己的兒子親人照顧放心,你說是不是?小強也很想念你這個奶奶,你就不想見見你一手帶大的孫子嗎?”周立恩低著頭,聲音幾乎可以稱得上溫柔。

可覃秀芳不為所動:“周立恩,你兩歲喪父,母親改嫁,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撫養大,你的四個兒女也是我一手幫你們帶大的。我六十多歲,乾不動活了,你們就把我趕進城做保姆,從我進城的那一天起,咱們就沒關係了。你走吧,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這兒都沒有,你來多少趟都一樣。”

見她還是那麼固執和不近人情,周立恩也撕下了臉上和善的麵具,紅果果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小強去年談了個對象,要結婚了,女方那邊要求有房子。你給他買一套,要不然把你現在住的房子讓給他也行,小強可是你一手帶大的小孫子,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婚事黃了吧!”

“你找錯人了,我這樣一個混吃等死的老太婆哪有錢買什麼房子,你走吧。”覃秀芳冷漠地說。至於周小強?她是帶了他十幾年,可後來她被趕走的時候,那小子替她說過一句話,這麼多年來看望過她一眼嗎?沒有,通通沒有,這姓周的一家子全是白眼狼。

周立恩神情陰狠地瞪著她:“你彆騙我了,我打聽過了,那個姓沈的老頭死的時候把他的房子和錢全留給了你。那老頭以前是個當大官的,肯定有很多錢,隻是讓你給小強買一套房子而已,對你來說不算啥,你就幫幫我們吧!”

畜生哪聽得進去人話啊,覃秀芳懶得理他。隻是好不容易來掃一次墓,最後卻被這畜生給毀了。

覃秀芳低頭,輕撫了一下沈一飛的墓,目光眷戀依賴:“今天打擾你清淨了,下次我再來看你。”

她拿起拐杖,準備離開墓地。

周立恩見狀,趕緊上前堵住了她的去路。好不容易逮著她一次,弄不到房子,小兒子三十幾歲了還結不了婚,以後肯定要打光棍。

“讓開。”覃秀芳冷淡地看著他。

周立恩梗著脖子:“你都七八十歲的人了,半隻腳已經跨進了棺材裡,你要那麼多錢乾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給了小強,小強以後還念著你的好,給你養老送終,去了地下也有人給你燒點紙錢……”

覃秀芳不想理他,扭頭問李姐:“報警了嗎?”

“報了。”李姐抿著唇強忍著怒氣說。

覃秀芳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等警察來吧。”

這三年來,周立恩找上門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賴著不肯走,隻有等警察來才能驅逐走他。

為了躲開周家人的騷擾,他們都已經搬過家了,誰知道周立恩竟還不死心,在墓地這邊守她。

看來她這輩子恐怕都擺脫不了周家人的糾纏了。覃秀芳累了,至親都已離世,她也七老八十了,耳鳴眼花腿腳不方便,這麼孤零零地苟活有什麼意思呢?

思量間,她對李姐說:“我忘了拿沈先生最喜歡的白酒,那對夫妻好像帶了酒,你去問他們討一杯。”

李姐有些不放心,看了周立恩一眼:“可是……”

覃秀芳輕輕搖頭,笑了笑說:“去吧,沒事的,他想要的是房子和錢,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好像有道理,李姐鬆開了她的手:“你小心點,等我一會兒。”

覃秀芳含笑點頭:“不急,慢點,台階滑。”

等李姐走後,她緩緩轉過頭,斂了笑,厭惡地看著周立恩:“沒錯,沈先生是將他的所有財產都留給了我,兩套房子,還有他這麼多年的積蓄古董。但你不用白費心機了,這些財產我打算等我死後留給李姐,回去我就找律師立遺囑,你一分錢都撈不著。”

“媽,你怎麼這麼糊塗,寧願便宜外人也不願意給我,你是不是被她蒙蔽了?她都是騙你錢的,媽,你彆傻了……”周立恩焦急地勸道。

覃秀芳冷笑:“我就寧願便宜這個外人,她好歹儘心儘力陪伴照顧了我五年,你們為我做過什麼?不要拿那些什麼親情來哄騙我了,我被你們周家人騙了一輩子,不會再上當了,我的錢一分都不會便宜你們。”

周立恩愣在當場,完全想不到當初那個保守、老實、本分甚至是愚蠢的老太太進城十幾年後會變成這樣,變得如此無情和難纏。

看著覃秀芳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踩過地麵上的青石板,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裡滋生。

“你這個死老太婆,都要死了,還守著那麼多錢乾什麼?你去死吧,你死了,錢都是我的了……”

一陣大力從背後襲來,覃秀芳被推下了山,頭砸在石頭上,暈過去的時候,她聽到了李姐的驚恐的叫聲和警笛聲。

想要她的房子和錢,做夢吧,沈一飛去世不久,她就委托律師立了遺囑,死後除了給李姐一筆錢,其他的財產全捐給國家。

她真想看看周立恩坐在牢房裡聽到這個消息時臉上的表情,更想看看周小強背負著殺人犯兒子這個名聲,能不能娶到媳婦!

覃秀芳微笑著閉上了眼睛,爸、媽、哥哥、一飛,她來了……

咳咳咳,覃秀芳捂住胸口,坐了起來,不停地咳嗽,咳得心肺疼,好久才平息下來。

她按住頭,迷茫地看著黑乎乎的泥土牆,腦子裡一片混沌,她不是被周立恩推下了山嗎?這是哪裡?不是醫院,反倒像是……她在周家住了幾十年的柴房。

覃秀芳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雖然很粗糙,但手背上的肌膚還是比較光滑,這是她年輕時候的手。

現在是什麼時候?最近幾年電視裡很流行的穿越重生什麼的,難道這種離奇的事竟然發生在了她的身上?

就在覃秀芳看著自己的手發愣的時候,院子裡忽然傳來了周小蘭興奮的尖叫聲:“娘,隔壁春花家三哥回來了,他說我二哥還活著,在部隊裡當了大官呢,還給你捎信回來了……”

聽到這句跟上輩子一模一樣的話,覃秀芳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被單,又哭又笑,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六十幾年前,老天待她真是不薄!

周家人欠她的,她要一點一滴全部討回來!

劉彩雲坐了起來,湊到他身邊,揩了揩眼淚。

周大全聽得心煩,跟著坐了起來:“哭什麼哭?”

劉彩雲吸了吸鼻子:“我這不是心疼咱們家立恩嗎?”

“立恩又咋啦,不好好的嗎?”周大全晚上回來還看到孫子。

劉彩雲嗔怨地瞟了他一眼:“好好的,沒爹沒娘也叫好好的?咱們倆一把歲數了,又沒本事,以後能給他啥?等他長大,幫他娶媳婦都困難。老大為了養我們這個家,苦命地走了,立恩是他唯一的血脈,我一想到這孩子要跟著咱們兩個老東西受一輩子的苦,回頭還要給咱們倆養老送終,我就心疼啊。”

劉彩雲捂住胸口,五分真意五分做戲。

周大全聽了這番話也沉默了,抓起櫃子上的煙鬥塞了土煙進去,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

劉彩雲見他的反應就知道他把自己的話聽了進去。但他卻一直沒吭聲,這就讓劉彩雲心裡沒底了。

正在劉彩雲猶豫著要不要主動提進城的事時,周大全終於張了嘴:“那你有什麼主意?”

劉彩雲趕緊說:“他爹,你看咱們這十裡八鄉,誰家兄弟走了,留家裡的不幫襯?我想讓立恩跟著家成進城……”

“彆說了,家成才剛結婚,你弄個孩子去給他們添什麼亂。”周大全厲聲喝止了她。

劉彩雲不高興了,她覺得周大全太偏心了,不是偏向二兒子,而是偏向新媳婦。她氣惱地背過身:“誰家的哥哥弟弟死了或者被抓走了,留家裡的兄弟不幫襯嫂子弟妹和侄子侄女的?立恩過去也就多一張嘴,他一個孩子能吃多少?隻有進城上學堂,立恩才能有出息。家成一個當官的,連自己唯一的侄子都照顧不好,傳出去,彆人怎麼想咱們?你光想著家成的媳婦有沒有意見,就沒想過立恩,他跟著咱們以後能做什麼?當一輩子的農民,辛苦種地,也填不飽肚子?”

最後一句話觸動了周大全。兒子孫子都是他的命根子,都是他們老周家的未來,他婆娘的話雖然有點私心,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兄弟之間本就該相幫相扶。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叔侄都好,那才是好。

隻是這個事得好好跟二兒子商量,周大全吐了一口煙:“我再想想。”

劉彩雲知道他心裡已經動搖了,特彆高興。等立恩進了城,她不放心大孫子,經常進城探望,這時間一長,不就順理成章地留下了嗎?等兒媳婦生孩子了,她再主動留下照顧,那就再也不用回鄉下了。

至於這倔強的老頭子,他一個人在鄉下,看他能熬多久?沒人給他洗衣做飯,他最後還不得乖乖跟著進城享福。

達成了目的,劉彩雲美滋滋地睡著了,完全忘了自己的閨女。

次日,等周大全出門後,周小蘭立即拉著劉彩雲問道:“娘,我爹怎麼說啊?”

“你爹說考慮考慮,以後再說。”劉彩雲如實說了周大全的最後一句話,卻沒提過程,更沒提這完全沒周小蘭的事。

周小蘭以為有了希望,那尾巴都快翹上天了,得意洋洋地跑了出去找小姐妹顯擺了。

隻有一旁默不作聲地覃秀芳深深地看了劉彩雲一眼,心裡懷疑。周大全這麼輕易就答應了?要真這樣,她們上輩子怎麼沒進城?畢竟,她們母女兩輩子都想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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