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豐小聲嘀咕:“我不是看參謀長很重視那個女人,給你提個醒嗎?”
秦渝沒搭理他,回頭對潘沁雯說:“我爹來了。”
潘沁雯還在生氣:“他來乾什麼?他不是不著急嗎?”
秦渝苦笑,正想勸他,卻看到秦旭然已經下了車,身後真跟了個二三十歲,看起來有些憔悴的女人,他的警衛員程偉跟在女人後麵。
“爹,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秦渝上前問道。
秦旭然沒理他的問題:“你娘呢?還有覃秀芳在哪兒?”
“裡麵呢。”秦渝指了指醫院大門後麵。他娘明顯是還在跟他爹置氣,故意躲在裡麵不出來。
秦旭然顯然也很了解妻子的性格,搖搖頭,回頭衝站在下麵的婦女說:“跟我來。”
秦渝找著了機會問道:“爹,這是誰啊?”
秦旭然說:“一會兒就知道了,走吧,帶我去見你娘和覃秀芳,我有重要的事。”
“嗯。”秦渝推開半開的門,對門後還在生氣的潘沁雯說,“娘,咱們有什麼回去說吧。”
潘沁雯沒吱聲。
覃秀芳看到了秦旭然,他這會兒也還算年輕,秦渝長得特彆像他,準確地說是氣質像,父子倆都是不苟言笑的嚴肅性子,尤其是秦旭然久經沙場,氣勢逼人,站在那兒就給人一種壓迫感,感覺很難接近的樣子。
秦旭然也看到了覃秀芳,果然如兒子和毛政委所說,長得跟妻子年輕的時候很像,要是妻子再年輕一二十歲,兩人站在一起,絕對沒人會否認她們之間的血緣關係。
他也覺得,這就是他們的女兒。但生性嚴謹的他做事一向講究證據,尤其是在認女兒這種大事上。
而今天他就將證據帶來了。
秦旭然側過身,讓他背後的女人暴露在母女倆的麵前。
潘沁雯看到突然出現的女人,很是納悶:“這誰啊?”
秦旭然沒吭聲,目光一直落在覃秀芳身上。
覃秀芳怔怔地看著女人,越看越覺得眼熟,總覺得自己似乎見過,但又想不起。她敲了敲腦袋,半晌終於記了起來,手指著女人,驚喜交加地說:“你……你是瑞香阿姨,對不對?”
徐瑞香笑了,笑著笑著眼淚滾了出來。她擦了一把眼淚,撲了過去,抱住了覃秀芳:“秀芳,你這些年去哪兒了?我姐姐姐夫呢,他們還好嗎?”
徐瑞香是覃秀芳養母的表妹,雖然差了十幾歲,但兩人關係很好。當時在老家,徐瑞香還沒嫁人,經常過來找表姐玩,直到後來戰火波及到榆陽縣,大家連夜收拾東西忙著逃命,失散了,這才失去了彼此的音訊。
江市離榆陽縣有幾百公裡,覃秀芳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兒時的親人或小夥伴兒了,沒想到能在這裡跟徐瑞香相逢。隻是,養父養母早在逃難中就去世了,如今就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覃秀芳抹了一把眼淚,傷心地說:“爹娘他們,他們都走了。”
這個答案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徐瑞香怔了片刻,神色淒涼,苦笑了一下:“他們怎麼走得那樣早,我……我爹也走了,就隻剩我娘還在。要是知道我見到了你,她肯定很高興。”
覃秀芳點點頭,吸了吸鼻子問道:“瑞香阿姨,你家現在在哪兒?是……他參謀長把你帶過來的嗎?”
徐瑞香不知情,高興地說:“我住在隔壁省的古焦鎮,在那邊安了家。前天的時候,突然有兩個戰士過來,問了我一些問題,然後就說要帶我去見一個人,就把我領到這兒來了。早知道是見你,我就不害怕了。其實他們路上對我挺好的,還給我買肉包子燒餅吃。”
覃秀芳明白了,他們肯定是查到徐瑞香的老家跟她在一個地方,所以找徐瑞香來確認她身份的。
潘沁雯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她焦急地看著徐瑞香問道:“咱們秀芳是你姐姐領養的吧,你能給我說說具體什麼情況嗎?”
徐瑞香詫異地看著覃秀芳。
她姐姐姐夫不能生育,成親好幾年都沒有孩子,後來才收養了覃秀芳,一直當親生女兒養的,從小也都瞞著她的身世,她怎麼會知道?
覃秀芳撒了個小謊:“娘去世的時候告訴我的,她說我是抱養的,其他的也沒說,第二天就咽了氣。”
其實沒有,她養母去世得很突然,估計她自己都沒料到自己會挺不過一場風寒,就那麼突然地走了,所以什麼也沒給覃秀芳交代。
要是知道自己還有親人,覃秀芳不確定上輩子是否還會甘願留在周家。其實現在想這些也無用,留不留不是她說了算,周家人就算要放她走,隻怕也是把她給嫁出去了,還能拿一筆彩禮。而且那時候她沒錢,不知道父母在哪裡,連江市的方向在哪裡都不知道,怕是很難進城。
“這樣啊。”徐瑞香相信了這個借口,她姐姐姐夫很善良,眼看自己要死了,肯定舍不得覃秀芳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告訴她還有親人的事也不奇怪。
她慢慢回憶起當時的情況。
“那是35年的冬天,很冷的一個早上,隔壁鎮的伍雲華抱著個三歲的小女孩來到我姐家,問我姐姐要不要收養這個孩子,她說這個孩子死了爹娘沒人要,她看可憐就撿回家了,但是那年冬天,她兒子和公公都生病了,家裡情況窘迫起來,多養不起一口人,聽說我姐他們想抱養小孩,就把孩子送了過來。”
“那就是秀芳,當時她這麼高,就比我膝蓋高一點。還不大會說話,隻會含糊不清地喊出爹、娘,吃飯幾個簡單的字。我姐他們本來想收養年齡更小一些的,免得養不家,但那時候秀芳太可愛了,小臉粉□□白的,像個麵團子,我姐見了就舍不得,跟我姐夫商量後,就收養了她。”
“那曲雲華還留了什麼話或者東西嗎?”潘沁雯焦急地問道。
徐瑞香點頭:“有的,當時我正巧在我姐家裡玩,看到曲雲華掏了一個銀元,掰成一半的,給了我姐,說是秀芳父母留給她的,另外還有一個玉葫蘆,很小的一個,花生那麼大,戴在覃秀芳的脖子上的。”
“玉葫蘆呢?”潘沁雯抓住覃秀芳的手問道。
覃秀芳沒有印象,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好像沒見過。”
徐瑞香苦笑道:“可能是那兩年大旱,家裡吃不上飯當了吧。”
這種情況並不少見,最困難的時候,甚至還有賣孩子的。
潘沁雯怔了一下,用力摟住了覃秀芳,哭了起來:“這玉葫蘆是我娘留給我的,分彆的時候,我就套在了你的脖子上。我苦命的女兒,娘總算找到你了,娘找了你十幾年,你這孩子……”
秦渝不知往事,轉過頭想問他父親,卻見一向嚴肅的秦旭然眼睛紅紅的,兩滴清淚從他眼睛裡滑落了出來。
不用問,看來徐瑞香說的都是真的,玉葫蘆,半塊銀元這件事,父母連他都不曾提過,旁的人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們一家終於團聚了,十幾年了。
覃秀芳也跟著哭,她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確定她的身份。這下,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認親了,她有自己的父母親人了。
秦旭然走近,看著抱頭痛哭的母女,伸手輕撫著妻子的背說道:“好了,彆哭了,咱們不是找到秀芳了嗎?”
潘沁雯不領情,用胳膊肘彆開了他:“走開,要不是你,我能耽誤這麼久嗎?”
“我已經有了消息,隻是怕你失望,想先等確認了再告訴你。”秦旭然解釋完,又眼巴巴地看著覃秀芳,“秀芳,我是你爹!”
想得美,秀芳都還沒叫她娘呢。潘沁雯故意拿起手帕給覃秀芳擦眼淚,轉移掉覃秀芳的注意力:“彆哭了,咱們今天該高高興興的,走,咱們回家。”
覃秀芳抬起頭,眼睛裡還蓄著眼淚,但卻在笑:“嗯。”
潘沁雯挽著她的胳膊,邊哭邊笑邊說:“娘今天實在是太高興了,秀芳,你不知道娘盼這一天盼了多久,十幾年,整整十幾年啊!”
覃秀芳猛點頭,她明白的,她也盼了十幾年。命運待她何其寬厚,讓她能有機會重拾親情,彌補上輩子的遺憾。
母女倆眼睛鼻頭紅紅的,一看就哭過,但卻笑容滿麵地下了台階,離開醫院。
秦旭然跟在後麵,雖然沒能讓女兒叫他一聲爹,跟他親近親近,但能找到女兒,看著她們母女倆這樣開開心心的,他就知足了。秦旭然眼裡隻有妻子女兒,趕緊跟了上去。
留下秦渝看著目瞪口呆的徐瑞香說:“不好意思,我爹娘找了我妹妹十幾年,他們太高興了,招待不周,走吧,我讓人送你去旅館先休息一會兒,晚上吃飯的時候再去接你。”
他們家還沒整理出來,顯然不適合安排徐瑞香做客。
徐瑞香在見到覃秀芳的時候就已經隱隱有了猜測,她到底不是當事人,沒那麼激動,已經平複下了心情,點頭說:“好。”
兩人跟著出了醫院,沒發現劉彩雲母女倆就站在走廊的拐角處。
周小蘭覺得臉好痛,她前腳才說覃秀芳是替身,結果這會兒就證明了覃秀芳真的是秦渝的妹妹。而且秦渝他爹看起來好威嚴,一看就是個做大官的,自己這輩子隻怕是拍馬也趕不上覃秀芳了。
劉彩雲的心情也很糟糕,尤其是看到覃秀芳她爹竟然還有小汽車坐之後,更是懊惱不已。
怎麼就錯失了這麼好的一門親家呢?要是再來一次,她一定對覃秀芳好好的,絕對不讓兒子跟她離婚。
“娘,怎麼辦?”周小蘭皺著苦瓜臉問道。
劉彩雲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擰了擰她的耳朵:“怎麼辦?涼拌,你說你,怎麼這麼沒用,還問怎麼辦,當然是回家了,難道你想凍死我啊?”
“哎呀,娘,好痛啊,你輕點輕點……”周小蘭知道她又把氣撒到自己身上。她可真是命苦啊。
***
車上,覃秀芳緊挨著潘沁雯坐,秦旭然坐在潘沁雯旁邊,幾次想插嘴跟女兒說兩句話,都被潘沁雯給打斷了。
前方的司機似乎第一次看到嚴肅的參謀長吃癟,想笑又不敢笑。
秦旭然這個人看起來嚴肅,但在家人麵前沒有架子,他直接問潘沁雯:“你還要生氣到什麼時候?瞞著你,是我不對,咱們老規矩行不行?你讓我跟秀芳說說話。”
覃秀芳也勸道:“你,潘醫生你彆生參謀長的氣了吧,他這麼做也沒錯,你看他這不把人找到了嗎?”
“潘醫生,參謀長?”秦旭然不大滿意這稱呼,他又不缺兵,他女兒怎麼能叫他職務呢。
潘沁雯側頭瞪了他一眼,急什麼急,這才剛認親呢,也不知道給女兒一點時間適應。
秦旭然摸了摸鼻子不吭聲了。
覃秀芳發現,他這個小動作都跟秦渝一樣,遺傳的力量果然很大。
潘沁雯生怕丈夫又說什麼讓覃秀芳有壓力的話,主動問道:“你怎麼找到徐瑞香同誌的?”
秦旭然笑道:“不是我,是彆的人幫忙找到的,那小子知道咱們找女兒的事,他就寫信給戰友們,讓他們幫忙打聽榆陽縣曲山鎮逃難出來的人,然後就很幸運地找到了徐瑞香同誌,不然咱們還要兜一大圈子。”
“哪個小子啊?這可是咱們的家的恩人,咱們得好好感謝他。”潘沁雯由衷地說。
覃秀芳也點頭,是得好好謝謝對方,不然她爹娘還得為了這個一直奔波。
秦旭然說:“他現在不在,等來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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