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芳,你怎麼啦?”潘沁雯接到通知匆匆趕來,還沒進手術室就看到女兒靠在牆壁,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她停下了腳步,急促地問道。
覃秀芳抬起頭看到母親,眼淚當即湧了出來。她抓住潘沁雯的胳膊:“娘,你救救他,你一定要救救他……”
終於等到了這一聲“娘”,但潘沁雯一點喜色都沒有,她安撫地拍了拍覃秀芳的手:“你冷靜點,到底怎麼回事?你跟娘說,有娘在。”
旁邊的小護士見兩人在門口說起了話,不由焦急地提醒道:“潘院長,病人還在等著。”
覃秀芳趕緊鬆開了手:“娘,你進去,你救救沈一飛。”
“裡麵受傷的是沈一飛?”潘沁雯錯愕,自家女兒跟他有什麼交集,她怎麼會如此失態?潘沁雯心裡有諸多疑問,但到底救人要緊,她也來不及多打聽,輕輕拍了拍覃秀芳的手,“有娘在,不會有事的。”
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後,潘沁雯趕緊進了手術室。
覃秀芳盯著緊閉的門,吸了吸鼻子,仰起頭,逼退了眼淚,扭頭顫顫巍巍地問吳峰:“我哥,他怎麼樣了?”
吳峰第一次看到覃秀芳這種反應,也有點嚇到了,趕緊說:“沒事,秦營長好好的,正在收尾,城裡的反動分子已經基本上被我們肅清了,不會有事的,你彆擔心。”
“我哥沒事?他好好的?”覃秀芳笑了起來,又哭又笑的。
吳峰不解覃秀芳這反應,摸了摸腦袋肯定地說:“他沒事,我走的時候秦營長好好的,連根汗毛都沒少,你怎麼會覺得他有事呢。”
總算有個好消息了!
得知自己最惦記掛念的哥哥沒事,覃秀芳總算從差點崩潰的邊緣緩了過來。隻是當她扭頭看到緊閉的手術室時,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惴惴不安地問道:“沈……沈先生傷到了哪兒?嚴重嗎?”
吳峰說:“他左腿中彈了,彆擔心,不致命的,肯定不會有事。”
“中彈?不是灼傷?”覃秀芳錯愕地看著他。
吳峰疑惑地看著覃秀芳:“對啊,中彈,他被敵人的子彈打中了左腿。你怎麼會覺得他受的是灼傷呢?”
“我,我前幾天
做了個噩夢,夢到我哥和沈一飛出了事,被灼傷了。今天看到他被推進手術室,腦子裡渾渾噩噩的,又想起了那個夢。”覃秀芳又搬出上次用過的理由來搪塞吳峰。
好在吳峰沒起疑,還笑著安慰她:“你想多了,沒有的事。不過我聽說化工廠那邊確實爆炸了,有一池子的硫酸濺了出來,方圓好幾十米內樹和草都死了,特彆嚇人。那東西要噴在人身上,那可真要完蛋。”
原來真的有硫酸爆炸!不過一切都改變了。
上輩子沈一飛的兩條腿都毀了,隻能在輪椅上度過大半輩子。這輩子他的右腿好好的,左腿很可能也不會有大礙,他應該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娶妻生子,平安喜樂地過一輩子!
還有她哥,這輩子也平平安安,全須全尾的,真好,真好!
覃秀芳捂住臉哭了起來,但這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吳峰看她這樣子,有點擔憂,又不知道怎麼勸她。躊躇了片刻,他跑去護士台拿了杯子洗乾淨,給覃秀芳倒了一杯溫水過來,遞給了她:“你喝點水吧,彆哭了。你再這麼哭下去,身體裡的水分都要被哭光了。”
覃秀芳被他這扯淡的話給逗得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你想多了。”
不過她還真是渴了,接過水杯喝了一口,覃秀芳感激地說:“吳峰謝謝你。”
吳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們老朋友了,說什麼謝,太客氣了。”
覃秀芳朝他笑了一下,又忍不住盯著手術室的門,有些擔憂地問:“這要多久啊?”
吳峰也說不清楚:“看情況吧,要是子彈的位置不刁鑽,用不了多長時間。要是位置不大好,可能就要費點功夫了。大妹子,我看你也像是一晚上沒睡,要不你去護士台眯一會兒吧,回頭等手術結束了,我叫你。”
覃秀芳搖頭,如今這狀況,她哪睡得著啊,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術室的門。
吳峰瞅見她這眼巴巴焦慮的樣子,勸道:“你去歇會兒吧,你要在這裡守著會忍不住一直看手術室的,這樣會覺得時間過得特彆慢。你去睡一覺,等你醒來,沈副團就沒事了。”
“不用,我陪你等著。”覃秀芳拒絕,抱著雙臂守在門口。
吳峰隻得
由她去。
等了半個多小時,外麵天逐漸亮了,不少人喊肚子餓了。
吳峰問道:“大妹子,你想吃什麼?我去食堂看看,給你帶點吃的。”
覃秀芳沒有胃口,又不想拂了吳峰的好意,就說:“你給我帶兩個包子吧。”
“好。”吳峰跑去食堂飛快地喝了一碗粥,啃了一個包子,又買了兩個大肉包子拿過來。這會兒手術室的門還緊緊閉著。
吳峰墊起腳瞅了一眼,嘀咕:“還沒完啊!”
覃秀芳也等得有點心浮氣躁的,時間拖得越久,人也就忍不住胡思亂想。
“大妹子,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吳峰把包子塞給了覃秀芳。
覃秀芳接過,捏在手裡沒有吃,側頭問他:“多少錢?”
吳峰擺手:“哎呀,大妹子,你就彆跟我算錢了,我吃了你多少東西啊?你趕緊吃,不然一會兒涼了!”
話音剛落,手術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覃秀芳立即站了起來,兩條腿因為長時間維持著一個姿勢,血脈不暢,痛得她差點暈倒。
“小心點,沒事吧。”潘沁雯扶起了她,打量著她蒼白的臉色和布滿血絲的眼睛,忍不住說,“手術很成功,子彈已經取出來了,傷口也已經處理了,沈一飛沒事。你一晚上沒睡,趕緊回去休息吧。”
覃秀芳臉上浮現出明顯的喜色:“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潘沁雯神色複雜地看著女兒。她以為她跟女兒已經很親近了,但她怎麼都沒想到,女兒會跟沈家小子走得這麼近,她一個當娘的還一無所知。
覃秀芳抬頭對上母親關切擔憂的眼神,心裡一暖,再看她娘憔悴的神色,覃秀芳立即把手裡的肉包子遞了過來:“娘,你忙活了一晚上,還沒吃東西,先吃兩個包子墊墊肚子吧。”
潘沁雯還沒來得及去接,一個護士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人還沒到,就扯著嗓門大喊:“潘院長,潘院長,昨晚做了手術的那個傷員出現了不良反應!”
“你自己吃吧,好好照顧自己。”潘沁雯把包子塞回了覃秀芳的手裡,簡單地叮囑了一句,趕緊跟著護士跑去了病房。
覃秀芳看著她的背影,又心疼又自豪。她的娘好能乾,她也要向她娘學習。
怔愣間
,護士將沈一飛推了出來。
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臉色蒼白,嘴唇乾裂,看起來很是羸弱,讓人忍不住心疼。
護士把沈一飛推進了病房,給他掛上了點滴,然後叮囑覃秀芳和吳峰:“看著水,快掛完的時候叫我。”
“好,護士,他的腿怎麼樣?會留下後遺症嗎?”覃秀芳關切地問道。
護士一邊忙活一邊抽空回到了她一句:“目前來看不會,隻要護理好就不會有大問題。”
那就好,覃秀芳大大滴鬆了口氣。
等護士走後,病房裡隻剩下了吳峰和覃秀芳兩個人。
吳峰摸了摸鼻子:“我去門口轉一圈。”
守在這裡是他的任務,他也不能走遠。
覃秀芳點了一下頭。
等吳峰出去後,她拉了張椅子坐在病床前,看著沈一飛安靜的睡顏,心底泛起一股喜悅,無聲地低語:沈一飛,你看到了嗎?你的命運改變了,這輩子我們大家的命運都改變了,真好!
不知坐了多久,吳峰進來了,他看了一眼點滴,問了一句:“還沒醒嗎?”
覃秀芳搖頭:“剛才護士來,我問過了,護士說,他現在這情況,多睡覺,好好休息,有利於他傷口的恢複。你在這裡照顧他吧,我先回去了。”
他們倆都守在病房,大眼瞪小眼也不是辦法,確認沈一飛沒事了,覃秀芳冷靜下來,理智回籠,覺得自己一直守在這裡也挺奇怪的。因為她已經察覺到吳峰詫異地看了她好幾眼。
“你要走,不等他醒來嗎?”吳峰意外極了。
覃秀芳搖頭:“醫生和護士都說他已經脫離了危險,你在這裡看著他就行了。”
“那個,我剛才忘了告訴你吧,沈副團是為了幫秦營長擋槍才中彈的,本來子彈要打中的是秦營長。”吳峰摸了摸鼻子,小聲補充道。他直覺,這個消息告訴覃秀芳很重要。
覃秀芳錯愕極了,隨後悠悠地低語了一句:“我們兄妹倆欠你的可真是還不完。”
上輩子是她,這輩子是她哥,沈一飛可注定了是他們秦家的恩人。
吳峰聽到這話,詫異地看著覃秀芳:“你也欠沈副團的?“
覃秀芳咳了一聲,解釋道:“上次他救了虞姐,不然我這輩子都要生活在悔恨和痛
苦中,他可不是我的恩人。”
這倒是,吳峰信了:“你不說我都沒想到。好人有好報,這不,沈副團吉人自有天佑,很快就會好的。”
“你說得有道理。”覃秀芳笑了下,“你在這裡陪著他吧,我去買隻雞燉湯,他跟我娘都需要好好補補。”
這兩人一個傷,一個累,消耗太大了,她也幫不上其他忙,隻能在飲食上多照顧他們一點,幫助他們恢複體力。
吳峰想想也有道理:“成,我在這裡看著,你放心吧。有時間眯一會兒,不然你要倒下了,潘醫生肯定會很擔心的。”
“嗯,我先走了。”覃秀芳又看了一眼沈一飛這才出門。
***
掃蕩工作持續到上午終於結束,共殲滅潛藏在江市的反動分子三百多人,活捉兩百多人,基本肅清了國黨潛伏在江市的殘餘勢力。即便有個彆漏網之魚,人數太少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了。
此外,剿匪也傳來喜訊,盤踞越西池十數年的匪患也解決了。江市部隊前後包抄,共殲滅土匪一千多人,活著了包括越老大在內的三千多土匪,而且還收繳了一批美式武器,牛肉罐頭,禦寒衣物等物資,可以說是收獲破豐,出乎大家的預料。
不過戰爭雖然結束了,但籠罩在人們頭上的陰雲並未散去,這一天,街道上極為安靜,除了穿軍裝巡邏的戰士外,幾乎看不到行人。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城市一片死寂。
城裡有數處地方被打爛,鮮血、瓦礫、石頭亂糟糟的鋪在馬路上,給人一種非常蕭條的感覺。
覃秀芳一路走來,碰到了好幾波巡邏和打掃戰場的戰士。走到菜市場,毫不意外,菜市場一片死寂,一個人都沒有,覃秀芳又去了老板家。
“秀芳,外麵這麼亂,你怎麼還在外麵晃啊?”老板一邊給她稱雞,一邊關心地問道。
覃秀芳笑著說:“戰爭已經結束了,現在街上到處都是解放軍在巡邏,不怕的。”
“你膽子可真大。”老板搖搖頭,給她看稱,“兩隻雞,一共11斤,可以吧?”
“行。”覃秀芳付了錢,提著兩隻被捆住了腳和翅膀的母雞往回走。
沒走多遠,她就看到了秦渝領著人過來。
“你怎麼在外麵晃悠?”秦渝看
到她,擰起了眉頭。
覃秀芳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見他真的安然無恙,提起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哥,我去買兩隻雞燉湯給你們補補。”
“你叫我什麼?”秦渝震驚地望著她,有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覃秀芳臉一紅:“秦營長,我先回去了。”
秦渝這下確認,自己沒聽錯了,他高興地說:“我聽到了,妹子,你路上小心,彆亂跑,湯留在鍋裡,我自己回去吃,你不要給我送過來,知道了嗎?”
“知道了。”覃秀芳應了一聲,停下腳步,回頭對秦渝說,“沈一飛的手術很成功,子彈被娘取出來了,已經沒事了。”
聽到這個消息,秦渝也特彆開心:“我就知道,禍害一千年,這小子不會有事的。”
覃秀芳朝他揮了揮手:“我回去了。”
等她走後,秦渝素來不苟言笑的嘴角都還高高揚起,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而且他甚至還喪心病狂地炫耀:“趕緊乾活,彆耽誤了時間,我妹子還等我回去吃飯呢!”
眾人……
有膽大的還在一旁偷偷吐槽:“秦營長得意什麼,他妹遲早會嫁出去,給彆人做飯的。”
這話引得好幾個都笑了起來,是啊,回頭有得樂了。
隻有默默跟在後頭,沒什麼存在感的周家成笑不出來。他們兄妹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也在隊伍裡,他做人還真是失敗。
同樣是兄妹,彆人的妹妹體貼善良,而他的妹妹呢?周家成心裡特彆不是滋味。他也一晚上提心吊膽,眼睛都沒合一下,又累又餓,但不會有人一大早就特意出來買雞回去燉給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