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譽會在意麼?
旁人又會在意麼?
她連名字都不配被人喊一聲,她是福姐兒,從來不是什麼婉柔!
她隻是想活著罷了,有錯嗎?
想活下去,就錯了嗎?
福姐兒苦澀地笑著,伏跪低身子:“娘娘,今天若非您去得及時,婉柔此刻,隻怕連跪在這裡的機會都沒有了。當著皇上麵前,淑妃尚且想打就打,一旦真的被他們將臟水潑到身上,皇上一動怒,也將婉柔關進大牢。背地裡,有人給婉柔灌下一碗鶴頂紅,然後將謀死婉柔的罪責隨便推到一個下人身上,她還是耀武揚威的那個淑妃,誰又能將她如何?”
她所說的,何嘗不是蘇皇後的痛處?十幾年了,淑妃仗著比她早進宮,比她和皇上的感情更深厚,處處拔尖爭先,就連她這個中宮皇後都要避其鋒芒。她一病,淑妃就立即接管了鳳印,隨時踮著腳在旁窺伺著,隻等她一咽氣,就立即坐到她的鳳位上來。那滋味,隻有她自己能懂。
蘇皇後咳嗽了幾聲,轉過頭來,眯著眼將福姐兒打量了一遍:“你是早就看清楚了後宮的形勢,覺得本宮如今護不住你,所以才自作主張?在你眼裡,也覺得本宮無能,鬥不過淑妃,是麼?”
福姐兒如何能接這話,伏地拜道:“婉柔不敢。婉柔剖心向娘娘陳述實情,娘娘是婉柔唯一的倚仗,婉柔所有的一切,皆是娘娘給的,婉柔時時刻刻牢記著,不敢有一瞬或忘。娘娘明鑒,婉柔實在是出於恐懼之心,才大膽私用了麝香。如今娘娘見責,婉柔不敢了,便是拚卻這條性命無著,婉柔也再不敢有半點違逆娘娘。”
她重重的叩首,眼淚噙在眼底,倔強地不肯落下。
這些從未在意過她死活,從未將她當成人一樣尊重的人,她除了示弱,又能如何呢?
自己將苦澀咽下,不能哭給這些人看。若有一天叫她登上高位,她必將重重折辱悉數奉還。
這念頭不過在心中一閃而過。她這般微賤,又如何能登上高位呢?能不能活過明天,尚要看眼前這些人允不允呢。
蘇皇後凝眉望著她,似乎在猜測她這番話是否發於肺腑。養個與她有二心的人在身邊,護著捧著,最終若不能為己所用,她又圖些什麼呢?
屋中氣壓極低,蘇皇後久久未曾言語。
似乎有人故意要將這沉默打破,隻聞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步聲。
董冰神色一動,見蘇皇後點頭,連忙迎了出去。
外頭清晰聽見黃興寶的聲音。
“陽韻關送來八百裡加急奏報,蘇三爺,蘇三爺勝了此役,已經押送著三百反賊,往京中來了!”
董冰亦是一喜:“是皇上叫您過來知會娘娘的麼?”
黃興寶滿頭大汗,笑著搖了搖頭:“皇上、皇上叫謹嬪娘娘去呢!皇上龍心大悅,說是、說是要謹嬪娘娘陪著,好好地飲一場!”
屋中,嶽淩目瞪口呆地看了看福姐兒,又回過頭,瞧了瞧蘇皇後的神色。
似乎有風從窗外送了進來,吹得那蒙了細紗的宮燈罩子裡頭,火焰急動。
福姐兒不過剛從紫宸宮出來。犯了這等大忌,皇上不但不怪,還生怕自己為難了她,蘇煜揚適時架了這梯子,皇上就光明正大地接人去了……蘇皇後嘴角慢慢溢出一抹極苦澀的笑容。
她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滾!滾去皇上身邊!去和皇上好好慶一慶你父親的功績!”
福姐兒抿著嘴唇,伏地行了禮,膝蓋已經跪的酸麻了,吃力地朝外走了去。
出了坤和宮,隨黃德飛走了一段路。前麵,侍從提著燈籠,趙譽等不及黃興寶把她帶過去,親自過來尋她了。
福姐兒眼睛忽然很酸很酸,像有沙子吹了進去。
趙譽聽見響動,回過身來,上前幾步握住了她冰涼的指尖。
“你沒事吧?朕越想越不妥。”
他將她手緊緊握著。
“婉柔,你信不信朕?朕要護你,一直一直,這樣護著你。”
福姐兒抿著唇,眼睛裡蒙了一層淺淺的霧氣。
她什麼都沒說。隻是閉上眼睛,側過頭去,乖巧地靠在趙譽的胸前。
趙譽揉了揉她烏黑的頭發,喃聲道:“婉柔,你父親立了功,雖說功勞不甚大,但積少成多,未必見得不能更上一層樓。”
福姐兒覺得很疲累,聽得他說這些話,心裡隻是微微蕩漾了一下。
帝王心術,從來不是這麼簡單。他怎可能為了寵她,平白提拔起蘇煜揚來?
承恩伯府有伯爺,有世子,蘇煜揚隻是三房官階最低的,心思也根本不在朝中,什麼時候,輪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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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集芳閣也收到了消息。
聽完奏報,夏賢妃將懷裡的嬰孩遞給乳娘,走到裡間,撩開了徐嬪的帳簾。
徐嬪還未睡著,睜著一雙明亮的杏眼訝異地看著夏賢妃。
夏賢妃道:“太後娘娘那邊送了消息過來,蘇氏的父親,得勝了,正在回京路上。”
徐嬪愕了愕:“娘娘的意思是?”
夏賢妃道:“這回算計不成,隻怕那蘇氏,又要進一步了。”
徐嬪眸子閃了閃,惱道:“可恨何乳娘臨時變節,叫她逃過了這回!本想一箭三雕,怎料到蘇皇後會找到證據?”
夏賢妃歎了聲,坐進帳中壓低了聲音:“心凝,我更擔心的是你。我背後,至少還有太後娘娘替我撐腰,可你呢,淑妃一個還不止,如今又與這蘇氏結了梁子,以後你可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