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城是州府所在,又有都督府和武安侯府在此,比附近幾州更繁華熱鬨。
客館專供親貴重臣下榻,修建得也格外氣派精致。外麵兩溜全是執戈帶甲的侍衛,橫眉肅目,連隻蚊子都不許飛過去似的。
進了正門,假山遊廊環繞,甬道卻修得極寬敞,東西邊零星幾座院落,正北邊則是處巍峨閣樓,名春陵閣。
春陵閣建在一處地勢頗高的丘陵上,最底下是花圃樹叢,一方清池裡荷葉鋪滿。拾級而上,是二十餘間客房,供隨行的人住,再往上才是正屋,三層的閣樓端莊氣派,飛簷雕繪,翹角淩空,牌匾上的“春陵閣”三字龍飛鳳舞,站在頂上涼台,能俯瞰整座客館。
永王位高權重,身份尊貴,自然是住在此處。
玉嬛跟著馮氏往裡走,每個拐角門口幾乎都有護衛,閣樓前則是王府儀仗親衛。
母女倆到得門前,便有侍衛入內通稟,旋即開了屋門,請兩人進去。
屋裡熏了上好的沉香,永王坐在一把黃花梨交椅裡,一身質地絕佳的錦衣,腰間玉佩柔潤,錦帶繡著銀絲花紋。他的麵容果然如傳聞中俊秀,膚色很白,玉冠束發,頗有點懶散地靠在椅背,那身端貴氣度卻叫人不敢放肆。
隻是不知為何,初見他的一瞬,玉嬛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難道是先前在京城見過嗎?她暗自回想在京城的那兩三個月,自認沒碰見過哪位皇家親貴,遂偷偷瞥了一眼,按下疑惑,跟馮氏跪在跟前拜見。
永王啜了口茶,目光落在玉嬛身上,隨口道:“免禮。”
待玉嬛起身,他的目光仍未挪動,隻管將她審視打量。
纖秀嫋娜的身影,裙裾曳地,盈盈而立。十四歲身量長開,胸脯被襦裙勾勒出弧度,已有了點令人遐想的弧線。她的眉眼很美,目光清澈而內斂,帶著點未經世事的天真,暗蘊靈秀。臉頰秀致,雙唇柔嫩,雖年紀尚幼,卻已有婉轉柔媚的韻致。
等過兩年長開些,怕是滿京城貴女都難以企及的容貌,未必比小蕭貴妃遜色。
這般嬌滴滴的小美人,果真是當年太師府上的遺孤?
永王不甚確信,朝旁邊隨行的長史遞個眼色。
長史遂走至跟前,附在耳邊低聲道:“那老婦人招認過,當年她偷偷被送走,隻帶了跟梁家定親的那枚信物。卑職查過,當年武安侯給的是枚平安扣,殿下瞧她的脖頸。”
永王聞言瞧過去,果然看到一段紅線沒入衣領,貼在柔白的肌膚上。
若是長命鎖之類的東西,這段細細的紅線難承其重量,平安扣卻小而精致,不似金銀沉重,倒還真有可能。
他若無其事地挪開目光,低頭喝茶。
長史會意,便退開半步,道:“端午那日謝鴻在城外遇刺,夫人和姑娘也在當場。殿下奉命查清此案,為策周全,還須聽兩位說說當時的場景。”
說罷,朝侍衛抬了抬手,便有人引著玉嬛先進了側間。
屋門闔上,馮氏姿態恭敬端然,說了那日的經過。
這種事隻是走過場,她當然清楚。莫說她和玉嬛不心虛,哪怕真有貓膩,隔著這麼多天,該串口供的也都串好了,審問也無用。遂鎮定心神,說得不慌不忙,想探探永王的神色,那位卻隻管低頭撥弄桌上茶具,不曾抬頭。
過後,便輪到玉嬛。
這回永王卻不再出神了,目光微抬,徑直落在玉嬛的臉上。
“端午那日刺殺,你就在馬車上?”他親自問。
玉嬛頷首,將龍舟賽後闔家往碧雲寺進香,途中遇襲又被人救下的經過說了,隻是不知梁靖的底細,有些細節便說得甚為模糊——反正要緊的事她都跟父親說過,謝鴻若覺得必要,肯定都會說明白,她沒必要添亂。
提到有人出手相救,永王便問:“那人長什麼樣子,你看清了嗎?”
“他戴著麵具,穿著身……”她歪著腦袋想了下,“很普通的青衫,武功好像很厲害。”
“就這樣?”永王挑眉。
玉嬛點了點頭,“當時民女嚇壞了,所以沒能看得太清楚。”
她這個年紀的姑娘,嬌養閨中,見個蛇蟲虎狼都能嚇破膽,更彆說血淋淋的刺殺了。
永王倒也不在意,起身踱步到她跟前,圍著玉嬛走了半圈,到她身側時,目光便落在那段紅線。細而堅韌的絲線,輕輕搭在脖頸,不留半點痕跡,顯然吊的東西不重,而那衣襟裡……
玉嬛今日穿得嚴實,領口幾乎到了鎖骨,從那衣領縫隙往裡瞧,也隻有稍許雪白。
倒是那起伏的弧線曼妙,秀腮雪頷,肌膚柔嫩得沒半點瑕疵。
永王目光頓了一瞬,沒打算勾出紅線細看,隻繞回她麵前,微微一笑。
他笑起來很好看,帶著善意似的,眉眼勾人。
玉嬛卻無端想起梁靖那句“表裡不一”的評價來,沒敢對視他的目光,恭敬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