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城裡就隻武安侯府有爵位,家族百年經營加上梁元輔督八州軍權,兼魏州刺史,梁家在魏州的地位不言而喻。
如今梁老夫人辦壽,又有娶了梁家女兒做側妃的永王在此,自然比往年更隆重。
從清早起,便有車馬絡繹不絕,往梁家湧去。
到日上三竿的時候,梁府周遭的幾條街便慢慢堵起來,百姓都知道是侯府辦壽,豔羨之餘,也忍不住嚼舌根,不知這煊赫鼎盛的侯府裡究竟是何等氣派。
更不知那位引得滿城送賀禮的侯夫人,又是何等尊榮。
一輛輛華蓋香車經過,百姓過節似的看熱鬨,更令兩側擁擠不少。
接客收禮的側門幾乎水泄不通,馮氏和玉嬛的馬車往尋常女眷走的偏門去,那邊已然來了不少客人。青石板鋪好的巷子裡,馬車首尾相接,管事仆婦們忙著招呼引路,見了馮氏,領頭那人認得,趕緊指了穩妥的人迎入府裡。
武安侯府占地廣,後院裡引了活水圍成一方湖,東西各有兩三裡。
整個後園也圍繞這方湖泊而建,山石花木、亭台樓閣交錯掩映,湖的西邊是一帶遊廊相連的水榭,戲台暖閣俱全,修得精巧秀麗,供女眷們用。東邊則恢弘巍峨些,一座三層的閣樓聳立,裡頭儘是男客。
隔著粼粼湖水,男女賓客互不相擾,熱鬨氛圍卻能彼此感染。
玉嬛沿著遊廊過去時,女眷這邊早已是衣香鬢影、滿目綾羅。
梁老夫人還在外頭受幾位要緊男客拜壽,這一帶便是兩位梁夫人張羅。婦人們坐於廳中,姑娘裡端莊如沈柔華者,自然是陪坐在側,不肯放肆,活潑自在如季文鴛的,不愛被拘束在廳裡,正在外頭閒逛,看看湖波楊柳。
玉嬛一眼掃見季文鴛,跟馮氏說了聲,便湊到好友跟前。
端午出事後,季文鴛掛心玉嬛,曾派人捎信關懷,玉嬛也遞信寬慰過,說一切無恙。隻是畢竟牽涉刺殺的重案,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這段時日謝府有意謝客,季家除了關懷外,也沒多登門,兩人尚未見過麵。
難得碰到一起,季文鴛自然關懷玉嬛處境。
玉嬛隻說沒大事,她在府裡該吃吃,該喝喝,跟從前無異。
季文鴛放了心,談及她的近況,卻是頗為愜意——趁著暑熱天氣往城外彆苑住了幾日,去郊外騎馬,往寺裡納涼進香,逛得不亦樂乎。據說前陣子還碰見了沈令君和梁章他們,書院的學子湊風雅熱鬨,玩曲水流觴,季文鴛也跟著玩了一陣。
她提起沈令君的時候,眼神語氣都比平常柔和,刻意回避,反而欲蓋彌彰。
玉嬛聽了,唇角忍不住牽起笑意。
她其實還挺羨慕季文鴛,有中意的人,且門第品貌都還配得上。往常據她瞧著,沈令君待季文鴛也格外留意,恐怕就等著兩家捅破這層窗戶紙,沈家請人上門提親,便能皆大歡喜了。
這邊少女心事半遮半掩,水榭通透的涼廳裡,馮氏也正想著此事。
她掐的時辰還挺準,坐下來沒多久,梁老夫人便從東邊回來了。
一眾貴婦們道賀寒暄,熙熙攘攘地兩炷香罷,各自被梁家兩位夫人安排入席,馮氏則被梁老夫人請進了珠簾隔開的內間。
梁家是魏州翹楚,謝府乃淮南高門,雖說謝鴻如今正倒黴,梁老夫人倒是一貫的客氣。
馮氏又說了些拜壽關懷的話,梁老夫人便笑著請她喝茶,道:“到了這年紀,旁的都在其次,最掛懷的卻還是兒孫們。今兒夫人過來,可帶了玉嬛麼?”
“帶著呢,那孩子好動,見著季姑娘就先說體己話去了。”
“這年紀的姑娘,性情活潑好動才好。”梁老夫人往外睇了一眼,隔著半敞的窗扇,果然見玉嬛跟季文鴛並肩站在湖邊,柳絲低垂,裙裾微搖。窗邊風拂進來,帶著湖麵的潮潤涼氣,她心緒甚好,就勢道:“聽說季家已在尋摸人家了,夫人這還沒動靜呢?”
馮氏欠身微笑,“我倒是想尋摸,隻是南邊兒老夫人操心,前陣子遞信過來,說是有合適的人家了。她老人家向來疼愛孫女,我想著應當是很好的。”
這消息多少讓梁老夫人失望,“已經定下了嗎?”
馮氏有點歉疚,但玉嬛和梁章並非良配,要不傷兩邊顏麵,便隻能找托詞,“說是差不多,等外子得了空,還打算帶玉嬛回南邊一趟,不辜負老人家的苦心。”
“這樣啊……”
梁老夫人眼底的失落顯而易見,卻還是笑了笑。
玉嬛的身份她也是知道的,出自外室,隻因謝鴻夫婦感情好,當嫡女般捧在掌心裡,有家世品貌撐著,那點瑕疵算不得什麼。
馮氏雖疼愛女兒,畢竟不是親生,婚事上怕還是有點避嫌的心思。
這多少叫人遺憾,但各自姻緣都有天定,強求不得,老夫人活到這歲數,相信這個。
她試探罷態度,便沒再多言,等玉嬛和季文鴛一群姑娘們來拜壽時,瞧著人群裡品貌身姿出挑的少女,還有點戀戀不舍。
玉嬛跟馮氏心有靈犀,換個眼神便猜得大概,心頭一樁石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