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嬛暗自腹誹,卻還是行禮,“梁公子。”
梁章倒沒那麼多虛禮,盛夏天氣暑熱,哪怕路旁樹蔭深濃,吹過來的風卻是熱乎乎的,他不知做了什麼,額頭滲出了層薄汗,往抱廈那邊指了指,道:“抱廈裡歇著的是永王殿下,你去那邊做什麼?”
“殿下有事召見才去了一趟。對了,上回那份碑文的銀錢,我按當初你出的價錢叫人送到府上,想必已送到了?”
梁章皺眉揶揄,“那麼點小事,你記得倒是清楚。”
玉嬛抿著唇笑了下。
斑駁樹蔭被風揉碎,她白嫩的臉頰上有細碎的光影,明眸皓齒,顧盼生姿。
這笑靨曾翻來覆去,在心頭揮之不去,此刻瞧著,梁章仍覺一陣恍然。
然而祖母的話卻是明明白白的,他自垂頭笑了笑,趁著周遭沒旁人,低聲道:“這話或許唐突,不過——你的婚事當真有眉目了?”見玉嬛懵然點頭,眼底掠過失望,沉默了一瞬,道:“其實,你留在魏州多好。”
這話裡,多少藏著惋惜的意思。
玉嬛見慣了梁章頑劣的姿態,陡然這般一本正經,反而不太適應。遂隻一笑,道:“哪兒的水土都能養人,南邊也很好。說起來,今日來的賓客,你都認識麼?”
“大半認識,都是府裡常來往的。”
玉嬛遲疑了下,回身指著抱廈,“剛才有人去拜見永王殿下,那位的身份,你知道嗎?”
梁章隨她所指看向抱廈,樹枝遊廊擋著看不清,又往近處走,借著敞開的窗扇往裡瞧。
隔著一帶樹影,裡頭永王端坐在椅中,旁邊那人站著,身姿挺拔。
梁章當即便笑了,“你說他呀,那肯定認識。”
“是誰?”玉嬛目光微緊。
梁章猶自望著抱廈,屈指敲著欄杆,“咱們魏州有名的青年才俊,十七歲中進士,放著好好的官不當,卻跑去軍中吃苦受累,還立了不少功勞的小將軍。這樣與眾不同的人還能是誰?當然是咱們府上那位我行我素的二哥啊!”
他回過頭來,神情裡竟有點與有榮焉的味道。
玉嬛聽他囉嗦了一堆,幾乎瞠目結舌,“他是……你二哥?”
“嗯,前幾日回來的,難怪你不認識。”梁章看她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他招你了?”
“沒,沒有。”玉嬛趕緊掩飾,“就是剛才出來時碰見,覺得有點眼熟,好奇問問。”說罷,怕被梁章看出破綻,趕緊辭彆,回女眷的宴席去。
梁章目送她離開,在樹下站了半晌,才歎口氣走了。
……
一整個後晌,玉嬛都心不在焉,腦海裡晃來晃去全是梁靖的影子。
她猜過許多可能,連他是太子屬官,窺得永王打算後到魏州阻撓這種不著邊際的都想過,卻萬萬沒料到,那“晏平”竟然會是梁靖。
武安侯府梁元紹的二公子,梁章他哥,魏州城裡讓人如雷貫耳的梁靖!
聽梁章那意思,他顯然不知道梁靖四月裡就已回魏州的事。
隱瞞身份,隔著幾條街不回自家府裡養傷,卻假托晏平的身份藏在謝家,化解了秦驍的刺殺,又綁架秦春羅母女,這會兒裝模作樣地公然回府,他到底在籌劃什麼?
先前還跟她講茂州風物,害得她信以為真。
他哪是茂州人氏,不過是曾在茂州從軍曆練罷了!
這個臭騙子。
玉嬛簡直想咬牙跺腳,偏巧身在梁老夫人的宴席上,還不能表露,隻能強行按捺。
回到府裡,顧不得回東跨院歇息喝茶,徑直奔客院而去。
曳地的裙角被她輕輕提著,疾步行走時如雲翻滾,石榴幾乎跟不上她的腳步,在後麵小跑,“姑娘你慢點,留意腳下,當心彆摔著……”
前麵玉嬛仿若未聞,到了客院,一把掀開院門。
梁靖辭彆後,許婆婆早就回正院去了,隻剩灑掃的丫鬟仆婦。
那架紫藤開到尾巴,隻剩綠葉密密層層,一抬眼,仿佛還能看到梁靖站在簷下,重傷虛弱的模樣。屋門緊緊掩著,她衝進去,先前買給梁靖的兩套衣裳仍疊整齊了放在床榻,纖塵不染。她心裡氣悶極了,伸手在那衣裳砸了一拳。
玉嬛覺得自己簡直是個被人騙著玩的小傻子。
那梁靖……簡直可惡!
她氣鼓鼓地瞪著衣裳,恨不得拿目光在上麵燒出一堆破洞來,又吩咐,“石榴,拿包袱來!”待包袱拿來,將那兩件衣服丟進去,包好了掛在門口的梁上,而後叫人鎖了屋門。
院裡風吹過,那包袱孤零零地吊在門前,好似在蕩秋千。
作者有話要說: 給小滿遞個小皮鞭,打他吧~!2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