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的事自有老侯爺安排, 謝府這邊,馮氏則惦記著帶玉嬛出去走走。
自打出了秦驍刺殺的事後, 玉嬛除了赴宴外,甚少出門。先前謝鴻坦白身世, 玉嬛為怕爹娘擔心, 每日裡瞧著波瀾不驚, 晚間卻常深夜難免,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白日裡雖也常笑,那憔悴卻掩不住,眼底笑意也不似尋常清澈照人。
馮氏留意這邊動靜, 從孫姑嘴裡得知這些, 又是心疼又是擔憂。
趁著最近天氣晴好,便有意帶玉嬛出去散心。
這日清晨玉嬛起身, 因覺得屋裡悶熱,還沒梳洗呢,便先推開窗扇, 就著外頭蒼翠的竹葉吸了口氣。日頭還沒升起來,這會兒還算涼快, 草木清香盈滿肺腑, 威風拂過麵頰, 隻覺渾身愜意, 令人精神稍振。
跨院裡左右開兩道門, 西邊的垂花月亮門連著正院, 素白的牆壁上,爬山虎枝葉碧翠。
小丫鬟金燈恰好進來,蹬蹬跑向石榴。
“石榴姐姐,夫人命我送來一套衣裳,給姑娘騎馬用。”脆甜的聲音,隨風送到窗邊。
石榴正吩咐玉嬛婆子準備盥洗的東西呢,趕緊接了,“夫人要帶姑娘出門了?”
“是呢,說用過早飯要帶姑娘去丹桂湖散心,叫姑娘穿得利落些。”
兩人在院門口說話,玉嬛隔著參差樹影隱約聽見,心裡登時歡喜。攏著鬆散的頭發,還沒走到屋門,石榴就已小跑著到了跟前。她手裡是套騎馬的勁裝,海棠紅的上衣色澤鮮麗,看著就叫人覺得明快。
裡頭孫姑已帶人收拾完了床榻,出來瞧見,也覺意外。
“姑娘新裁的秋衣不是還沒做好嗎?”
“是騎馬用的,怕是先趕出來給姑娘穿。”石榴覷著玉嬛,低笑道:“姑娘這些年悶悶不樂,金燈兒說,夫人要帶姑娘去丹桂湖那邊散心,用了早飯就走。姑娘,咱們快點梳洗?”
“趕緊呀!”玉嬛許久沒出門,近來也確實覺得憋悶,當然迫不及待。
匆匆梳洗畢,因玉嬛想在湖邊騎馬,發髻也梳得格外緊實,累贅的釵簪一概不用,隻點綴兩朵堆紗宮花,滿頭青絲攏入高挑的髻中,利落又彆致。那衣裳也裁剪得合身,料子柔軟單薄,袖口收窄,被廊下的風一吹,輕飄飄的。
她一臉歡快地跑去正院,馮氏瞧著那笑靨,也覺歡喜。
母女倆用過早飯,便乘了馬車出城,由幾個得力的家丁護衛著,直奔丹桂湖去。
……
丹桂湖在魏州城東邊,碧波萬頃,煙波浩渺,因沿湖有數裡桂樹得名。每年深秋時節,橘紅色的桂花綴滿枝頭,香飄十裡,遠近聞名。
這地兒湖光山色,春日能沿湖踏青、夏日裡避暑泛舟、秋日折香賞桂、冬日雪亭煮茶,是闔城百姓鐘愛之地。官府因此管得格外嚴,地皮價值千金,不許人輕易圈地,除了梁家這等樹大根深的世家大族、沈家那般金銀如糞土的富商巨賈,旁人休想建彆苑。
年深日久,沿湖便開了許多茶肆酒鋪客棧——
北邊離桂花林最近,又有侯府彆苑,多是貴家高門的人踏足,湖邊幾處館舍,園林般錯落有致,裡頭茶酒俱全,亦有上等客舍可供過夜。南邊兒也是樣樣俱全,隻不及北邊精致貴麗。
兩邊茶酒的價錢懸殊,無形中也將遊人分開。
如今天氣尚且炎熱,雖無桂花的馥鬱香氣,湖麵涼風仍叫人愜意,引得不少人出來散心。謝家的車馬直奔北邊走,途中也碰見不少高門富戶的車馬,絡繹不絕。
謝鴻在魏州為官不久,便沒在湖畔辦彆業,隻遣了家仆早些過去,定好客舍。
待玉嬛母女抵達,便先安頓歇,待後晌日頭沒那麼毒時再出門。
離客舍不遠便是圈出來的馬球場,裡頭也養了百餘匹好馬。謝家除了出入的馬車所用外,沒養過馬,玉嬛便從中挑了一匹瞧著溫馴的,撒著歡兒跑出去。
這一帶地勢開闊,碧草茵茵,因是圈起來的,也沒旁人打攪,就算玉嬛馬術平平也不妨事。幾圈兒跑下來,遠山近水儘收眼底,心胸為之開闊,先前那些憋著的悶氣也都吐儘,原本悶悶不樂的眉間,也變得明朗起來。
馮氏在旁瞧著,甚是欣慰。
過後一道回客舍,偶爾碰見相熟的,也都笑著和氣招呼。
誰知臨近客舍,卻碰見了對不那麼和氣的。
——許久不曾露麵的秦春羅母女。
先前秦驍被關押,她母女倆被梁靖捉了當籌碼困著,著實叫秦家兵荒馬亂了一陣。之後秦驍被押送進京,母女回府,也忽然低調安分起來,甚少露麵。
哪料冤家路窄,竟在這裡碰上了?
謝鴻險些喪命在秦驍劍下,秦驍如今身在牢獄,兩邊碰見,哪有好臉色?
秦夫人率先彆開目光,眼神刀子般剜過,見女兒仍盯著玉嬛,便用力拽了一把,目不斜視地匆匆走過,險些讓腳步沒跟上的秦春羅一個踉蹌。
馮氏也是笑意微斂,視若無睹。
倒是兩個姑娘各自回頭,目光撞在一起。
秦春羅目光如刀,落在玉嬛身上,眼底是掩飾不住的恨意,跟個刺蝟似的,在玉嬛看過去時試圖掩藏,卻嚴實得拙劣。玉嬛則哂笑了下,在確信她沒看錯後,便收回目光——是秦驍行凶刺殺在先,如今陰謀敗露繩之以法,秦春羅她哪來的底氣遷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