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舉動出乎所料,韓春兩招間探出對方虛實,知道憑自家本事打不過他,卻仍擺好架勢,戒備道:“閣下是哪位?”
“梁靖。”
蕭春詫了下,隻恐認錯人,又問道:“京城來的?”他話音未落,屋角的衣櫃裡,卻忽然傳來一道極低的咯吱聲音。
兩人耳聰目敏,當即循著聲音瞧過去。
角落裡,原本嚴實合著的櫃門開了條縫,聽出熟悉聲音的玉嬛拿手指扶著邊沿,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正小心翼翼地窺向這邊。
碰到梁靖猶自淩厲的目光,她腦袋往後縮了縮,下意識便想藏回去——
方才推門,她原本是想偷窺外麵,確認來者身份,誰知道力道沒把握好,竟叫對方察覺了動靜。梁靖那目光實在淩厲得怕人,玉嬛自知離開京城時事情辦得不地道,那瞬息之間,她不假思索,隻想躲回去理理思緒再麵對他。
梁靖卻沒給這機會,臉上手上仍有血跡,聲音是廝殺後的冷沉,“出來!”
“……哦。”玉嬛很識相,乖乖鑽了出來。
數月沒見,他的相貌並無變化,頎長昂然的身軀藏在細甲裡,頭發拿烏金冠束起,眉目深邃,英姿浴血,刻意收斂的殺意被方才的混戰激出,氣勢便格外懾人。尤其那目光盯向她的時候,眼底似有暗潮雲湧,叫玉嬛心裡砰砰直跳。
屋中氛圍稍覺尷尬,玉嬛偷瞧了梁靖一眼,察覺來者不善,便朝更好相處的韓春笑了下,“這位就是梁大人,來救咱們的,不必擔心。方才多謝你照應。”
韓春對著她,目光溫和些許,“客氣什麼。”
既然來的並非敵手,又像是跟玉嬛相識的樣子,韓春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來,正想說待會該如何行事,梁靖卻已搶先一步。
“外麵還有山匪,小心。”
說罷,沒再看韓春,一把拽住玉嬛的手臂,便朝外麵走去。
他身高腿長,走得又疾,玉嬛須小跑才能跟上。好在她這陣子都是利落打扮,少年郎似的將青絲藏在冠帽裡,沒了礙事的裙衫,小跑幾步便到門口。
外頭猶自混戰,梁靖那匹戰馬卻極有靈性地跑了過來。梁靖勢如疾風,攬著玉嬛翻身上馬,便從人群稀疏處衝殺出去。玉嬛整個人被他裹在披風裡,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麵,北地的風刮過來,令她幾乎沒法睜眼。背後鐵甲微冷,她闔上眼睛,鼻端嗅到血的味道,格外分明。
哪怕聽到了梁靖奉命剿匪的消息,這場景依然在她意料之外。
她原以為,按梁靖那性情,必會將家國大事擺在前麵,待局勢穩了之後,才撥冗見她。
腦海裡萬般思緒,周遭卻儘是他的氣息,暌違數月。
前麵的路越來越空蕩,唯有閉戶的百姓偶爾探頭探腦,瞧外頭情形。
疾馳的馬在一處拐角驟然轉了方向,馳入衙署後院。梁靖像是早已洞悉地形似的,策馬入內,在一處屋前駐足,翻身下馬。周遭還有躲藏的仆婦,他不管不顧,徑直將玉嬛抱下馬,拉到屋裡,反腳踢上門。
砰的一聲,門扇輕嚎,梁靖健步往前,身形一轉,便將玉嬛困在牆角,聲音便似積蓄已久的洪水壓過來。
“一個人跑這麼遠,就不怕路上出岔子!”他惡狠狠地盯著玉嬛,眼底不知何時有了血絲,“丟下那麼個含糊不清的信就逃走,以為事情辦得很圓滿嗎!”
“沒、沒有。”
“得虧韓林穩妥,靈州地界亂成這樣,若碰見麻煩,你如何解決?自以為很聰明嗎!”
“沒、沒有。”
“城裡城外都在打仗,你一個姑娘家,就不知道害怕!”
他居高臨下,氣勢淩厲,呼吸時胸膛起伏,像是強壓怒氣,幾乎要雷霆暴怒似的。
玉嬛覷著他的神色,心驚膽戰,“其實……是害怕的。”她隱約猜出他生氣的所在,見梁靖稍作停頓,又小聲道:“其實我也提心吊膽,吃飯睡覺都留著心眼,且韓春那人還算可靠,才敢來這邊。我的命金貴著呢,還要留著給祖父平冤。”
她說得小心翼翼,一副理虧氣短的模樣。
梁靖盯著那秀致臉龐,反而凶不下去了,隻狠狠瞪著她,咬牙切齒,“還敢逃嗎!”
再來一回,還敢逃嗎?
玉嬛咬了咬唇,有點心虛地挪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