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前世駐守邊塞, 英勇之名震懾敵軍,於行軍作戰的事上經驗極多。靈州城銜接京城和北塞,位置緊要, 城池修得也堅固周全, 其中布防器械的事韓林都了然於胸,這般地利人和,要攻城也不算太難。
當下點選了小將, 將京城帶來的精銳分作數撥,可協助攻城, 也可在城破後駐守城門, 將意圖逃竄的山匪儘數困在城中。
分派完畢,休整了一晚,次日後晌, 趁著對方稍有鬆懈,便下令攻城。
前世無數戰役洗出鋼筋鐵骨, 塞北十數萬凶悍大軍都擋不住, 徐德明能有多少本事?
城門先後攻破, 梁靖坐鎮指揮,韓林一馬當先, 帶著兵士們衝進去, 奮力衝殺之間,亦叫部下散出謠言, 說這是他跟徐德明合謀想出的計策, 為的便是將靈州各處的匪首騙入城內, 一網打儘。靈州成的兵士們,但凡能捉拿到山匪的,都能論功行賞。若跟山匪串通一氣,回頭便以通匪之罪論處。
他這邊來勢洶洶,迥異於先前潰散逃出時的模樣,顯得勝券在握。
底下的兵士們許多都是奉命行事,如今混戰起來,沒法跟上峰傳消息,都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不過眼瞧著韓林漸漸占了上風,怕是能重新奪回這座城,許多人便紛紛倒戈,調轉兵器去打山匪。
山匪們雖凶悍,卻不似軍中紀律嚴明,見對方來勢洶洶,城內兵士也都陸續轉過身發難,都暗自疑心是中了圈套,憤怒之餘,更覺慌亂,聽說南邊尚且空虛,便潮水般往南湧過去。
這邊蝦兵逃竄,城牆之上,幾位匪首聽說徐德明的部下都來打土匪兄弟們,也都信了謠言,無需梁靖動手,自己先氣紅了眼,拎著大刀直奔徐德明。
滿城混戰,梁靖在兵士攻破城池後,便命兩支小隊繞往南門,封死出路,而後縱馬入城。徐德明如今裡外不是人,前後皆遭夾擊,早已是疲於應付,被梁靖一箭射穿執刀的左臂,便沒了反抗之力,被人捉住。
梁靖也不逗留,按著韓林交代的位置,直奔靈州城的東邊。
……
玉嬛此刻正躲在衣櫃裡,抱膝安靜坐著,雖竭力鎮定,心裡卻仍砰砰直跳。
自抵達靈州後,她的行事還算順利——
前世在永王跟前數年,徐德明因奪靈州軍權有功,後來曾回京城,混入禁軍,她久在宮廷傳遞消息,對他的底細還算了解。隻是勢單力弱,許多事無法查證。好在韓林辦事的手段還算穩妥,幾回探查下去,她借著探回的實情推斷,大半都八.九不離十。
她原本以為,這些消息遞回京城後,梁靖會如前世般,在家族與摯友中間搖擺,誰知真到了那關頭,他竟然親自率兵來剿匪?
這舉動與前世迥異,著實令玉嬛意外之極。
往簡單了想,梁靖本就是在家族和東宮間權衡搖擺,有些決定隻在一念之間,前世隻為東宮,如今添上跟她的婚約,若懷王曾勸過什麼,也可能選這條路。
往複雜了想,玉嬛在事情十拿九穩後回思舊事,又咂摸出些不同來。
前世今生,有些事仍在舊轍,有些事卻早已迥異。回想起來,那些微偏差,便是從她救下梁靖的那時發生的。這念頭冒出來後,玉嬛不止一次地想過,當初梁靖重傷在她府裡的後園,到底是如她最初猜測的那般,機緣巧合下比前世搶先了一步,還是梁靖蓄謀而為?
若他是蓄謀,那麼……
玉嬛靠著櫃板,秀氣的眉頭微蹙,滿腦子都是梁靖那張臉。
外麵殺聲淩亂,山匪們在這一帶跟梁靖的軍士打起來,有冷槍亦有亂箭,已經大半天了。院子裡不時有人闖進來,又有人跑出去,她知道韓春就在外麵守著,倒也不覺得害怕。隻是畢竟沒經曆過戰事,聽著此起彼伏的痛呼聲,仍覺膽戰心驚。
嘈雜淩亂裡,忽然有馬蹄隱約傳來,玉嬛精神稍振,不由豎起耳朵。
院外的巷子裡,梁靖手執長劍,正縱馬廝殺。
這屋子在靈州城東邊,稍稍偏南。各處山匪們湧到南門後,察覺那邊防衛甚嚴,大多數都被梁靖的部下困著,也有不少身手出眾的逃竄出來,在這附近聚了不少。
山匪們殺得紅了眼,也顧不得民宅百姓,碰上長刀便砍,遇見弓弩便射,甚是凶惡。
梁靖一路馳來,經手山匪無數,身上臉上,已然濺了許多血跡,鐵甲細密,色澤暗沉,配著那陰沉淩厲的神情,頗有些駭人的氣勢。他也不懼流箭如雨,手裡長劍翻飛,避過部下軍士,悉數落在山匪要害。
到得巷子深處,便舍了戰馬,縱身入內。
院裡被砸得淩亂狼藉,屋門也是敞著的,仿佛被人劫掠過。
他腳步片刻不停,徑直入屋,奔著側間的衣櫃而去。
腳步才沾到側間那菱花門,斜刺裡便有隻匕首刺過來,迅如閃電。他聽風音,眼角餘光掃過,右手探出時,穩穩捉住那握著匕首的手腕。對方反應也極敏捷,見偷襲不成,雙腳便掃了過來。
這身手不算出眾,但對付等閒的山匪卻也夠用。
梁靖淩厲的神色稍稍和緩,避過對方拳腳,就勢將他推得倒退數步,沉聲道:“韓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