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1 / 2)

花媚玉堂 九斛珠 6577 字 9個月前

六月底天氣炎熱,到景明帝壽宴的這日, 卻難得的有薄雲遮日, 稍去炎炎暑意。壽宴設在上林苑裡,滿京城的文武重臣、皇親國戚大多聚得齊全, 諸般珍奇重禮奉上來,於景明帝而言,也多是司空見慣之物。

倒是懷王爺的一份禮物頗為彆致。

古拙樸素的檀木盒裡, 放著一束絹帛, 看著已有了些年頭,隨意展開一段, 斑斕彩畫經歲月滌蕩, 顏色稍黯, 反倒積澱出更沉厚的滋味。而角落裡遒勁的筆墨更是令人眼前一亮,是他念叨了許久, 卻始終未曾得見的一幅古畫。

景明帝甚為高興, 撇開旁的不瞧, 隻將那畫取出來細細觀玩。

帛畫流傳數百年,幾經輾轉,上頭留了幾枚收藏的印記,有朝中名家,亦有世外高人。他興致勃勃地掃了一圈,目光驀然在角落裡頓住, 端方精致的印鑒, 朱色未舊, 篆體的小字清晰分明,卻是許久不曾出現在眼前的故人之名。

——他曾景仰信賴、卻最終論以重罪的太師。

景明帝唇邊笑意頓住,五十餘歲的男人,坐鎮朝堂十數年,曾意氣風發,也曾消沉忍耐,本已練就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的城府,卻在看到那名字的一瞬,眼底難以遏製地流露出一縷悲苦。

那悲苦轉瞬即逝,景明帝將手指撫上印鑒,片刻後,抬手將帛畫收起。

絹帛裝入木盒,眼前卻倏然掠過一幅畫麵,是有人負手站在案前,將畫卷緩緩鋪開,同他品評妙處、意興酣暢,待觀玩罷時,也是隨手收起,於翰墨沉穩之外,帶幾分隨意恣肆。若他還在世,此刻必定能負手含笑,講述一段冗長的故事。

那是暌違太久的情形了。

景明帝搖了搖頭,負手而出,在看到端正行禮的懷王時,隨意瞥了一眼。

“賀禮是用了心思的?”

懷王不答反問,“皇兄不喜歡?”

“怎會。”

故人留下的東西,怎會不喜歡?

極簡短的對話,在旁的重臣貴戚上前時,便驟然打斷。

過後笙簫歌舞,美酒佳肴,恭維道賀之聲不斷。景明帝的心思卻不時遊到那副帛畫之上,繼而疑竇暗生——兄弟倆手足情篤,懷王在他跟前行事也頗有分寸,哪怕有些事心知肚明,也不曾挑破。這幅畫,懷王原本能用旁的機會送到跟前,卻偏挑在壽宴之日,是何用意?

殿中美人曼舞,群臣對坐,懷王身份尊貴,在他下首不遠處。

兄弟倆的目光隔著禦座對上,意味深長。

待宴散後,景明帝也沒擁著寵妃回宮,隻朝隨身的內監朱權吩咐道:“召懷王來觀瀾殿。”

觀瀾殿在上林苑東南角,周遭風景奇秀,裡頭藏了萬卷書畫,是景明帝頗愛的散心去處,也常召懷王過去共賞書畫,不許旁人踏足。待懷王應召前來,景明帝便屏退左右,坐在案後,默不作聲地瞧著弟弟。

半晌,才問道:“那幅畫一直在你那裡?”

“在書房藏了很多年。”懷王倒是沒隱瞞。

景明帝自然知道他為何藏著秘不示人。若換了旁人,這事難免猜忌,但懷王待他向來坦誠,這般藏匿“罪臣”之物,反倒令人寬慰。他笑了下,自斟茶慢喝,“今日怎麼就舍得給我了?”

“今日是皇兄壽宴,五十而知天命,這幅畫背後的事皇兄其實很清楚,臣弟覺得,如今送來正好。其實還備了份禮,不知道皇兄會不會喜歡——” 懷王語調微揚,見景明帝不曾打斷,便將神色稍肅,“當初他留下的,不止字畫,還有一絲血脈。”

景明帝雙眸驟然縮緊,“不是都……喪生在大火中?”

懷王搖了搖頭,“有個孫女,如今尚在人世。”

這消息突如其來,景明帝哪怕猜到懷王此舉是為太師的事,也未料會是這般消息,微驚之下,不自覺將身子前傾,“還活著?”

“就在臣弟府中,皇兄若是想召見,此刻便能入宮。”

這便是早已尋得韓太師後人,卻特地等到壽宴時才提此事的意思了。

景明帝愕然瞧著他,半晌才歎道:“當年的事,怕是你也耿耿於吧?”

“何止是我。”懷王籲了口氣,似是甚為感慨,“那孩子如今十五歲,這些年流離在外隱姓埋名,受了不少苦。武安侯雖消沉懶怠,這件事上卻執拗,得知她身世後,便做主將她娶給梁靖,為此沒少跟兩個兒子鬨彆扭——可見也是懷念故人,記著當日情分。那件事,其實許多人都記著的。”

這消息更令景明帝詫異。

沉吟片刻,才緩聲道:“我想見見她。”

……

玉嬛在懷王府等了大半天才等來宣旨的內監,當即跟他入宮。

回京後零散數月,她還是頭回踏進皇宮。

熟悉的巍峨高牆、軒麗殿宇,一瞬間勾起無數回憶翻湧如潮。她垂眸斂袖,默不作聲地跟在小內監身後,直到踏進觀瀾殿的門口,才微微抬眸——這殿宇中的陳設跟記憶裡相似,那時景明帝常叫她隨侍到此處觀玩書畫,她不懂其中含義,此刻回想,心中卻是洞明。

繞過高大的書櫥,裡麵長案堆書,金獸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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