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嬛趕緊逃出床榻,跑到桌邊喝水。
梁靖壓住眼底暗潮,緩了片刻,才收起戲謔姿態,將太子入宮前後的事說了。
玉嬛聽罷,大喜過望——雖說籌謀的事尚未定論,如今的情勢卻已比預料的好了太多,皇上有意重振雄心,懷王和太子協力,隻要能將讓蕭敬宗一敗塗地,剩下兩位她知根知底的魏貴妃,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當天夜晚,玉嬛擺了滿桌佳肴,又溫了壺酒,夫妻倆對月小酌,扶醉而睡。
……
因武安侯府大半的兒孫子侄都在魏州,梁靖是孤身在京,中秋那晚沒父母兄弟在身邊,夫妻倆便去了睢園,與謝鴻夫婦一道賞月團圓。待佳節過罷,謝鴻和馮氏啟程回淮南,玉嬛跟著同行,隻留謝懷遠仍在京城讀書。
送走嬌妻,梁靖便也一騎快馬,趕赴魏州——
比起淮南謝家,武安侯府的事要棘手許多。梁元輔將親閨女送到永王身邊做側妃,便是將大半賭注都押在了永王身上,這回若蕭家事敗,等同斬斷永王奪嫡的路,梁元輔哪會輕易答允?
光憑武安侯爺的言語勸說怕是孤力難支,能轄製住梁元輔的,唯有實打實的剛硬手段。
而這些事,便隻能由他親自安排。
夫妻倆分頭行事,梁靖孤身單騎,抵達魏州後邊捏向梁元輔的軟肋,玉嬛跟著父母同行,沿水路而下,途中偶爾遇雨停頓,走得稍慢。她這些年隨謝鴻在北地各處輾轉,甚少南下,如今且行且賞景,倒是難得的愜意。
隻是偶爾想到梁靖,便會有些出神。
夫妻倆成婚數月,從魏州到京城,總是一道起居,晚間歇息時也有人陪在枕畔,在京城時不覺得怎樣,而今夫妻分彆,各走一方,才漸漸生出些想念的心思來。遂將沿途所見風物,挑些有趣的送往魏州,連同武安侯爺和老夫人、梁元紹和薛氏等人的一並算上,林林總總攢了許多。
這些物件拿快馬送到魏州,梁靖摩挲把玩,唇邊笑意隱約。
相較之下,京城裡的景明帝就沒這等閒適的心思了。
蕭家的事翻出來,刑部和大理寺隻查朝堂上貪賄弄權、賣官鬻爵的勾當,關乎蕭家勾結武將的事,卻隻景明帝安排的親信在暗中查探,沒走露半點風聲。這些人未必有刑部按律法論處的公正,打探內情的本事卻是一流,加之玉嬛先前吐露內情後梁靖已理清了頭緒,查探起來有的放矢,很快便摸得清清楚楚。
證據一件件擺到案前,蕭家這兩年為給永王助力,在軍中做的手腳也挨個浮出水麵。
景明帝瞧著那厚厚一摞密奏,臉色陰沉,兩隻手按在禦案上,青筋微鼓。
——隱忍了十來年,彼此守著界限,他以為兩邊還算相安無事,卻沒想到,在他退讓數步、寵愛著他蕭家兩個女人的時候,蕭敬宗卻仍狗膽包天,得寸進尺!
而最令人震怒的是,這些勾當裡,竟然還有兩位魏貴妃的影子。
宮廷內外勾結,瞞天過海地染指禁軍,這可是最忌諱的事!
外麵腳步聲輕響,大太監朱權隔著重重簾帳往裡瞧了瞧,見那位滿麵怒容,趕緊縮回腦袋。這兩日景明帝心緒欠佳,他看得出來,方才景明帝又將他趕出來獨坐殿中,更是少有的事。
他當然能猜出緣由——恐怕是為了朝堂上緊鑼密鼓查蕭敬宗的事。
朱權心中便愈發遲疑起來,回頭望外一瞧,小魏貴妃盛裝麗服,身後兩位宮人拎著精致食盒,正在殿外盈盈站著,目露期盼。這位正當妙齡的美人是景明帝的心頭肉,朱權當差多年,知道她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不敢糊弄,遲疑了下,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啟稟皇上,魏貴妃求見。”
小心翼翼的聲音,像是怕驚擾景明帝思緒似的。
然而在空蕩安靜的殿裡,這聲音仍舊驚醒了景明帝,他臉上的怒意霎時收斂,像是翻滾的陰雲呼嘯而退,儘數收斂到深沉的眼底。旋即啜口茶平複怒意,隨手取了本書壓住案上密奏,才開口道:“請進來吧。”
仍是平常的寵溺語氣,仿佛有再大的怒氣,碰見那個女人,都能消解似的。
朱權暗自鬆了口氣,快步出殿,躬身請小魏貴妃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