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聲還在繼續:“寧老師——寧老師——”
寧舒轉頭問嚴喬:“學校裡的老師是不是隻有一個姓寧的?”
眼前的男人沉著臉, 看起來並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寧舒任命般地歎了口氣,站在欄杆邊往樓下看去。
辦公樓前的一大群人已經看到她了, 整齊劃一地朝她看了過來:“寧老師——寧老師——”
寧舒看見一個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她隻能看見頭頂,看不見那個人的臉。
寧舒隻能下樓, 她要是敢不下去, 怕陶主任要跑過來把她從樓上推下去了。
她跟陶主任的意見永遠是一致的,學校是學習的地方, 哪能這麼高調地談戀愛, 把教學風氣都帶壞了。
寧舒一口氣跑到樓下,終於看清楚來人是誰了。
她走過去, 禮貌客套:“鄭楠爸爸。”
鄭力新特地收拾了一番, 沒穿西裝,穿著一件卡其色的風衣,胡子刮得很乾淨,因為保養得好,看起來隻有三十出頭的樣子。
鄭力新走過去, 笑了笑說道:“如約來跟寧老師談談小楠的事情。”
寧舒頂著周圍的目光壓力,心存一絲僥幸,擠出笑容:“感謝家長百忙之中過來,我儘量長話短說,不耽誤您稍後的約會時間。”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把自己完全摘了出來。
周圍看熱鬨的人已經有點失望了, 竟然不是來追老師的, 那就沒什麼意思了。
霸總就是霸總, 連說話都這麼霸道, 不給人留餘地:“寧老師,你誤會了,這些花都是送給你的。”
連尊師的您字都不用了,直接用了你。
周圍的人又開始起哄,個彆學生還敢吹口哨,寧舒轉頭瞪了一眼:“謝成成,你語文卷子呢。”
人群中有一個人格外高,比一般的學生和老師都高,導致寧舒無法忽略他,和他的目光。
寧舒被嚴喬盯得頭皮發麻,好像她現在正在做什麼極不道德的事情一樣。
寧舒平複了一下,對鄭力新說道:“請您跟我去辦公室談吧。”
像平時跟學生家長談話一樣,寧舒帶著鄭力新來到辦公室。
不平常的是,整個辦公室的老師全跑了。
寧舒拉住跑得最慢的郭老師,郭老師轉頭道:“中午了,飯點,吃飯。”說完也跑了,反正這個時候,誰留下來誰就是那不解風情的電燈泡。
鄭力新坐下來:“你的同事人都挺好的。”
寧舒隻覺得尷尬,尤其整個空間隻剩下她和鄭力新兩個人,郭老師還欲蓋彌彰地把門給帶上了。
寧舒覺得這樣不合適,起身把辦公室的門打開,一抬頭看見沉著一張臉的嚴喬。
他來得恰到好處,她從來沒覺得他像此時這麼俊美過,連一張沒有溫度的臉都顯得格外親切動人。
嚴喬走進來,臉上沒什麼表情:“現在是作為家長過來,想跟寧老師談談我弟弟的事。”
一個家長是談,兩個家長也是談,嚴喬拉了張椅子坐在鄭力新身側:“您不介意吧?”
鄭力新很有涵養地點了下頭:“不介意。”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說介意,說了就是沒風度。
他想了一下又道:“還是有點介意的,談話內容會涉及到我的家庭**。”
嚴喬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對耳機戴上,懶懶地斜靠在椅背上,偏了下頭:“您先。”
鄭力新:“……”沒見過這麼不解風情的人。
寧舒第一次覺得嚴喬這張臉皮厚得有點可愛。
她清了下嗓子,開始跟鄭力新談鄭楠同學在校的表現,最後總結道:“孩子的成長隻有一次,希望您平時多抽點空陪他。”
鄭力新歎了口氣:“早些年,家庭條件不好,因為沒錢給他媽媽做心臟手術,導致他媽媽去世。醫生說,這個心臟病有一定的遺傳幾率,我怕萬一有一天小楠病發。”
“寧老師你懂那種感覺嗎,害怕,深入骨髓的害怕,我經常夢見當年他媽媽的那張總也籌不齊的繳費通知單,所以我拚命賺錢。”
寧舒有些動容,起身給鄭力新倒了杯水,安慰他道:“事情都過去了,您現在這麼有錢,根本不用怕。”
鄭力新接過水杯:“這些年,我不是沒想過再婚,找個女人好好照顧小楠。”
“那些女人他都不喜歡,”鄭力新抬眸看著寧舒,眼神有所期待,“小楠說他特彆喜歡你,寧老師。”
“咯吱”一聲,嚴喬從椅子上起身,又從寧舒和鄭力新中間走了過去,摘掉一隻耳機,轉頭問道,“一次性紙杯在哪,我也想喝水。”
寧舒指了下旁邊的玻璃櫃:“那裡麵有。”
她看著鄭力新:“剛才說到哪了?”
“寧老師,”嚴喬打開玻璃櫃,拿出一個紙杯,轉頭說道,“我還想泡點茶葉。”
寧舒又指了下:“櫃子下麵一層有陶主任上次拿來的龍井。”
“剛才說到哪了,鄭楠很可能有家族遺傳的心臟病?”
鄭力新點了下頭:“所以我希望他能過得開心一些,得到很好的照顧。家裡的保姆請了一茬又一茬,都被他趕走了。”
“小楠這孩子一直都很難跟人親近。”
寧舒想到之前跟鄭楠的談話,他認為他的好人緣都是靠錢堆起來的,寧舒不以為然。
鄭力新繼續說道:“難得他願意跟寧老師你親近,我特彆希望……”
“寧老師,”嚴喬手上拿著一盒龍井,“我不想喝龍井,有鐵觀音嗎?”
寧舒指了下郭老師的辦公桌:“郭老師有,你喝吧,一會我跟她說一聲就行。”
鄭力新被打斷好幾次,終於進入正題:“彆看小楠已經成年了,我年齡其實不大,經營一家上市公司,家裡條件還算可以,也反省過自己,願意多抽時間陪家人。”
身後又響起來一個聲音:“水不熱啊,沒法泡茶。”
寧舒指了指飲水機旁邊的熱水壺:“那個紅色的水壺是郭老師剛燒的水,可以泡茶。”
她知道,他骨子裡是個極有教養的人,平時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三番兩次打斷彆人的話。
嚴喬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又轉頭看了看寧舒和鄭力新,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並沒有把門帶上。
趙宇傑在電話裡焦急地喊道:“喬哥,趕緊的,救命!”
嚴喬靠著欄杆,視線透過玻璃窗盯著辦公室裡的人:“怎麼了?”
趙宇傑:“我今天上午吃多了,肚子疼,趕緊過來送我去醫院。”
嚴喬:“不行。”
趙宇傑捂住肚子:“這不是已經中午了嗎,你又沒課,為什麼不能來送我?”
嚴喬:“讓羅明送你,不然小周也行,她好像有駕照。”
他看著辦公室裡麵,趙宇傑的聲音太吵,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趙宇傑:“開車太堵了,還沒到醫院我就得疼死,開你的摩托車,趕緊的,我醫保卡都翻出來了。”
“趕緊的啊,不然你一會見到的就將是我的屍體。”
嚴喬掛了電話,走進辦公室,寧舒和鄭力新還在談話。
“嚴老師,”寧舒一看見嚴喬就朝他走了過去,“我給你洗個玻璃杯吧,紙杯泡茶不好喝。”
寧舒泡了兩杯茶,一杯給了嚴喬,一杯給了鄭楠爸爸。
她的動作很慢,一直賴在嚴喬這邊,她有點招架不住鄭力新的直白和熱情。
這不是一般的男人,是學生家長,說話總要留幾分情麵的,連拒絕的話都要在心裡過一遍才能出口。
嚴喬剛才出去接電話的時候,鄭力新對她說,聽說她現在租房子住,他想把她住的那套房子買下來送給她,隻要她願意對鄭楠好就行。
一套房子,哪怕是一座凶宅,也價值不菲,寧舒自然不能要,拒絕了好幾遍。要了就等於接受鄭力新,當鄭楠的後媽了。
寧舒看嚴喬拿起桌上的耳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走。
她轉頭看了一眼鄭力新,悄悄抬手捏住一點嚴喬運動服的布料,睜著一雙大而水靈的眼睛,仰頭看著他,因為低聲而顯出幾分撒嬌:“彆走好不好?”
嚴喬垂眸看著女人微微張開的粉唇,怔了一下,喉結微微滾動:“不走。”這誰遭得住。
因為有第三個人在,鄭力新沒再提送寧舒房子的事,談話內容也正常了很多。
過了一會,鄭力新接了個電話,聽起來是有緊急的事情需要處理,他掛了電話,對寧舒說道:“不好意思寧老師,有點急事要處理,回頭我再聯係您。”
“樓下那些花我讓秘書送上來,希望你喜歡。”
寧舒來不及拒絕,鄭力新已經推開門出去了。
很快,秘書就把那些花送上來了,還有很多學生幫忙,整個辦公桌都被花海包圍了。
人都走了之後,嚴喬坐在寧舒對麵,隨手從花束裡抽出來一支,在手上把玩著,微微勾了下唇:“喜歡嗎?”
他穿著黑色帶白杠的運動服,坐在一片紅色的玫瑰花中間,襯得皮膚很白,泛著冷意的那種白,表情要笑不笑的,好像不是在問人喜不喜歡,而是想不想死。
寧舒不想死,於是轉移話題:“這位家長剛才說要談你家弟弟的事,那談吧。”
嚴喬:“我弟弟說我小氣。”
寧舒有點急了:“怎麼回事,你是不是缺他零花錢了?”
“不是,”嚴喬說道,“他說我不舍得花錢買花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