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三也沒想到,他想象中的曾經對他不屑一顧的“天鵝肉”,會成為普普通通的農家婆娘,老婆孩子熱炕頭,他都有了!
“怎麼?心裡有事兒?”黃柔回頭問。
“嗯。”顧三也不逞強,把單位的破事說了。
……
黃柔靜靜地聽完,忽然問:“那
你想怎麼處理?”
“一次性割掉爛肉。”他緊了緊腮幫子,這才從過了幾年太平日子?低買高賣,以次充好,謀財害命,那是戰亂時期的國民黨才乾的缺德事!
而在這個社會主義國家,他不允許!
他不允許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好日子讓這些蛀蟲毀滅,不允許有一天他們的孩子也要擔心食品安全問題!
黃柔終究還是膽子小,猶豫道:“那這,會不會……”這麼塊大蛋糕肯定不是王姓司機一個人能吃下的,整個單位甚至整個係統,多少人分呢!
而動了他們的蛋糕,甚至砸了他們吃蛋糕的碗,這阻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除了你,我顧學章還沒怕過誰,有種就讓他們放馬過來。”他按肩膀的手,漸漸往下,就到了那令他銷.魂蝕骨的山巒上。
黃柔給他手上拍了一巴掌,“去,孩子還在呢。”
顧三看看小臥室裡玩得興致勃勃的兩個小姑娘,忽然小聲說:“今晚讓菲菲睡這邊吧,給幺妹做個伴兒。”
黃柔紅著臉,這不就是要把小電燈泡趕離大床嘛。
她不說話,顧三就當她答應了,很快去給胡家兄妹倆說,三個孩子沒有不同意的。甚至不洗臉不洗腳,幺妹就去把她的小熊貓枕頭搬過來了。
她最喜歡跟喜歡的人睡覺啦,姐姐們來的時候,菲菲來的時候,她都很想留她們一起睡覺,可又覺著哪裡怪怪的。媽媽說,女生不能隨便跟人睡一起……嗯,跟她們,那可不是隨便哦。
***
第二天,顧三像往常一般,提前十分鐘到單位,不成想,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居然在大院門口等著他。
“顧主任。”他緊張而局促的搓著手,“顧主任您來了。”
他挑挑眉,裝不知情,“你是……”
“我是王家成,開長途車的。”
“哦,有事?”他大跨步上了二樓,打開辦公室的門。
軍人的職業素養,環顧一圈,他敏銳的發現,辦公桌上的茶杯位置不一樣了,昨天下班前是耳朵朝外呈四十五度,而現在變成了九十度。桌上的文件表麵看還是原樣,抽屜的鎖也照常,可他就是知道,有人進來過,還翻動過他的文件。
想看看他調查到什麼程度了
?顧三扯扯嘴角,他這人不習慣把重要的東西放在明處,他昨兒調查出來的各類報表彙總,已經分成三份,由三個他信任的不同的人分彆保管。
誰想偷,不是那麼好偷到的!
可他依然生氣,當他是死人?還是當他的辦公室是公共廁所,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轉身出門,找辦公室主任,“問問昨天下班後到今天上班前,這個區間誰進過我的辦公室。”
“顧主任怎麼了?”
“讓你問。”
而那王姓司機,一路屁顛屁顛的跟著他跑上跑下,每一次剛開個口,“顧”字沒說完,他又忙彆的去了。司機急得滿頭大汗,昨晚有人給他透了口風,自從聽說顧主任正在查他進的貨,他一整夜就沒合眼。
他乾了什麼,他心裡門兒清!他家裡的房子家具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哪一樣不是靠他來的?而拿錢還真是昧良心!一想到萬一有人追查起來,這些東西都得充公不說,他的工作保不住不說,還得坐牢呢!
這心裡啊,就像一窩螞蟻架在熱鍋上,他急得一夜之間頭發都白了好多根!
所以,在妻子的勸說下,一夜未眠的他準備來投案自首了。與其被顧主任揪出來丟了工作,不如直接承認錯誤,看能不能坦白從寬。
可他想的簡單,實施起來卻難於上青天。顧主任壓根不理他,該咋咋地,莫非是他已經查得水落石出,不用他坦白了?那他不就是沒有立功的機會了嗎?
不行,絕對不行!
司機一拍大腿,大步走到顧學章麵前,紅著臉打斷他的奮筆疾書,“主任,我有話要對您說。”
“嗯?”
“是,是這樣的,我……我……”他結結巴巴,一鼓作的氣在他冷冷的目光裡,慢慢的又泄.了。
他不知道,這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氣場,強大到他一肚子的計算說不出口,隻能結結巴巴,哼哼哧哧,“我……”
顧三走過去,把門關上,又給倒了杯燙呼呼的開水,“要茶葉嗎?”
“啊?!”
“要茶葉嗎?”
“要……哦不,不用了,我就喝點白開水就行,我有腎結石,大夫說不能喝茶……”他的腎結石,就是真的長年累月一天十幾
個小時在汽車上憋出來的,最近愈發嚴重,疼到他恨不得滿地打滾。
早在一年前,他就跟“老尤條”提過,能不能幫他調一下崗位,把他調後勤或門市部去,哪怕倉庫看大門也行,大夫說了,他要再開長途車,腎結石保不準會越長越大,掉輸尿管裡可是會有生命危險的。萬一哪天在公路上發生這樣的事,他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可“老尤條”以沒崗位為由,讓他繼續當司機。
前腳跟他說沒空缺崗,後腳立馬就把他親外甥,剛初中畢業插隊三年回來的小子安排進來,還是最有油水的門市部,這不看人下菜碟嘛?!
他當了這麼多年司機,風吹日曬,嚴寒酷暑,隻要輪到他的班,哪天不是按時出去?人曬得非洲人似的不說,顧不了家裡,孩子越大越叛逆越不聽話,現在又得了有生命危險的“職業病”,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居然趕不上一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
他心裡氣啊,可氣又有什麼辦法?找“老尤條”鬨?那不正好把他開除嘛,反正司機是肥差,多的是人想乾!思來想去,琢磨大半年,他決定還是給老尤條送禮吧。
送點禮,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真的哪怕看大門也行。
這一次,快過年了,他拿出全家攢下的錢,趁上省城的時候買了一塊梅花牌手表,親自送到尤家去,隻盼著能看在他這麼多年辛苦的份上,給他通融通融。
而這一次,“老尤條”歡歡喜喜收下他的手表,還答應隻要他多跑幾次貨,表現好的話就會給他調崗。
怎麼“多跑”,那就自個兒想辦法咯。而他要求跑的貨,數量和品名雖然還跟以前一樣,可廠家變了,地址變了,質量自然也變了。
貨款每隔一段時間由“老尤條”和出納親自送上省城,他不知道具體到底多少,他隻知道每次跑一趟下來,都能給他們帶回幾百塊錢,而他,作為中間跑腿的,也能從中獲取幾十塊……反正,比工資高多了!
就這樣,睜隻眼閉隻眼假裝不知情,每個月就能拿雙份“工資”,他越乾越上癮,家裡買上職工房,陸陸續續添了不少新物什,眼瞅著下半年開學就能給兒子送進高中,到時候即使插隊也不怕,就到周邊農村去,他給想辦法找個清閒點的。
隻要熬過三兩年插隊生活,他就能給安排進供銷社,子承父業。
到時候,他也就功成身退了。
按理來說,突然發了這麼多橫財,正常人都會害怕,他也不例外。可“法不責眾”啊,參與的人多了,尤其還有那麼多大領導在裡頭,這艘船它就更安全更穩固了!
而在這一刻,看著顧主任能吃人的眼睛,他怕了。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比較晚,接近十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