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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柔“噗嗤”一樂,油嘴滑舌,她稀罕人家照片就明說唄,還找借口“想”他們,她可不信。

幺妹用腳尖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畫圈圈,“我真會想你們噠。”

“哦?”

幺妹不好意思看媽媽,看著窗台說:“刮風打雷的時候我就想你們,可我是大孩子啦。”不能再跟他們擠著睡。

雖然,她也從沒跟叔叔一起睡過,可彆人家的小朋友都能跟爸爸一起睡呀,她為什麼不能?因為她沒叫他“爸爸”嗎?

這是一個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搞不好還會讓她跟顧三生嫌隙的問題,黃柔決定暫時跳過不提,以後等她長大就會明白,這樣的選擇對她有利無害。

“真想照相?”

“嗯呐!”

“那行,我們商量一下,明天告訴你。”

幺妹開心的蹦躂著回自己房間了,自從看過楊麗芝的相片後,她做夢都想擁有一張。就像麗芝說的,現在留在照片上的是六歲的她,明年再照是七歲的她,以後十八歲照就是十八歲的她啦,以後每一年都能拿出來看看:呀,原來我是這麼長大的呀!

小孩子,都是渴望長大的。長大,意味著更多的零花錢,更大的自主權。

第二天,媽媽告訴她,得讓叔叔先去報名預約排隊,不然國營照相館可進不去,尤其是國慶節這麼火爆的節日,門前排隊的人得海了去!

“那得排多久呀?”小地精非常失望,非常不開心的問。

“等我問問看。”顧三笑眯眯的

點點她腦袋,國營照相館他還不認識人,得托人問。“但你放心,這個假期肯定能給你照上。”

幺妹這才喜笑顏開,她相信叔叔肯定能說到做到。她點著頭保證,“嗯呐,叔叔你放心,我不亂花你們的錢,我自個兒掙錢照相。”

兩口子都笑了,“哦?怎麼個掙法?”

“又賒賬哪?”

幺妹不好意思的笑笑,“保密喲,到時候你們就知道啦!”

自從聽說一張相片要八塊錢,她就決定要自力更生替大人減輕負擔啦。畢竟,這是日常生活和學習之外的花銷,因為她提議,額外多出來的,所以她要自個兒負責。

彆問她怎麼懂這麼多,問就是媽媽不給零花錢,每次媽媽都說一日四餐和學習用品不會少她,但零花得控製……唉,沒錢的小地精可真是卑微鴨!

因為叔叔去縣裡排隊去了,一家三口的市區行隻能泡湯。吃過午飯,趁著大家都在午睡,她悄悄跑到401。

“菲菲,咱們去撿垃圾叭。”

沒想到開門的卻不是胡菲,而是胡峻。

快一個月沒見的胡峻哥哥,個子又竄高不少,都快有中學生那麼高啦。她吐吐舌頭,“胡峻哥哥,我忘啦你已經是中學生啦。”

胡峻莫名其妙,不懂她為什麼這麼說,但還是摸摸她的頭,“進來吧,菲菲還在午睡,我去叫她。”

走了兩步,他忽然想起來,“怎麼又要去撿垃圾?”她還穿著過生日送她的裙子,雖然已經洗得起毛邊了,可依然乾乾淨淨。

他不由得想,穿這麼乾淨去撿垃圾,會不會有點兒……浪費?

幺妹是真心把他當可信賴的大哥哥,悄咪咪把自己目前的困境跟他說了,最後還得感慨一句:“我要掙到照相的錢就好啦。”

十三歲的胡峻正處於變聲期,有點尷尬的公鴨嗓:“那萬一撿不到值錢東西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就,就……哥哥你說乾什麼值錢,我都可以,我……我一定會很努力噠!”可憐的小地精,饒是她聰明,可也不知道人類的錢錢為什麼會這麼難掙。

胡峻“噗嗤”一聲樂了,“看書寫字畫畫賣冰棍兒都能掙錢,不比刨垃圾好?”

幺妹眼睛一亮,“賣冰棍兒?”

胡峻點點頭

。他現在跟大孩子玩,知道的比她們多一點,市區周邊的大孩子都會想辦法掙零花錢,賣啥都不行,唯獨幫供銷社和百貨商店賣冰棍兒,賣十根能得兩分錢,運氣好的時候一天也能掙幾角錢。

幺妹咽了口口水,“我可以噠哥哥。”她一定嘴超甜超可愛超努力!

然而——“冰棍兒夏天化得快,商店隻在夏天要人。”現在都十月份啦,吃冰棍兒的人不多了,商店也進得少。

幺妹的眼睛,瞬間就暗下去。胡峻不舍得小妹妹失望,想了想趕緊補充:“還可以寫字畫畫,你字寫得好,可以賣字。”他知道市裡的老花鳥市場,現在改成市第二花卉公司的地方,每逢周末都有黑市,會有人拿“古玩字畫”出來擺攤,許多退休老工人老乾部都會去逛。

當然,大家也知道裡頭假的居多,真的早在□□抄家時落.紅.衛.兵口袋了,但老頭子們就是圖個樂子。有的擅長書法繪畫的,還就在那附近支張桌子畫起來,有看中的幾毛錢拿走。萬一來了治安隊的,其他賣“古玩”的嚇得屁滾尿流收著東西就跑,可寫字畫畫的不用怕,我在社會主義國家的地盤上寫字畫畫怎麼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投機倒把了?

隻要沒被抓現行“人贓俱獲”,他們就都不怕!

胡峻跟著大孩子玩,一開始也沒發現,最近又跟同學去了兩趟市區才曉得,原來花卉公司背後居然有這麼條“街”,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他曾經親眼見過一個“寫字的”把一幅字遞給一老頭兒,得了八角錢。你說他能不心動?可他也深知自己的能耐,乾點彆的還行,寫字畫畫那是一竅不通的。

聽菲菲說,幺妹寫的字挺好看,他直到現在也不以為然,五六歲的小朋友,手都還是軟塌塌的,能寫出啥好字兒?他提這個建議,隻不過是不忍她失望,安慰她罷了。

在他心裡,綠真就是個跟妹妹一樣的小孩子,過了這個新鮮勁兒,一會兒就忘了,隻要把她的注意力從撿垃圾上轉移開就行。

可他低估了幺妹的執著和急切,“哥哥今天正好是周末,我們去叭。”

“啥?”胡峻一愣,“現在……就要去?”

“對呀,我們去掙錢叭!

”她相信,自己是小孩,治安隊的叔叔肯定不會抓她。當然,就算被抓到了,隻要不說她叫什麼名字,是誰家孩子,他們就不會知道媽媽叔叔……這樣,就不會連累他們啦。

胡峻輕咳一聲,他剛才是權宜之計啊。

“嗯,今天天有點陰,過兩天吧。”

幺妹看著窗外的晴空萬裡秋高氣爽,認真的反駁:“哥哥你看,天氣很好的鴨。”

胡峻:“……”

他也不是會忽悠人的孩子,被她當麵反駁後,隻好說:“好吧,可這個點沒車去市區,過幾天吧。”

“我們家有自行車呀,我叔叔沒騎車去縣城,你載我們怎麼樣呀胡峻哥哥?好不好嘛哥哥?”她軟軟的,嗲兮兮的,胡峻隻覺著像一隻小蟲子爬進耳朵,“好吧好吧。”

“綠真?哥哥你們說什麼呀?”胡菲從臥室裡揉著眼睛出來,頭發睡得亂糟糟的,像條小毛毛蟲。

“我們去市裡掙錢叭,我寫字,你畫畫,咱們掙了錢就能照相了喲!”她開心的,一手挽著菲菲,一手拽著胡峻哥哥,到時候他們三個人也要拍一張全家福!

菲菲同她,那是一拍即合,當場開始找畫畫要用的紙筆。

胡峻嘴角抽搐,真恨不能抽自己耳刮子,小綠真這認真勁兒,他怎麼就嘴那麼賤呢?這倆小傻妞,居然收了一堆的小楷本、鉛筆和橡皮擦?

雖然他也不懂,可他那天看見的書畫“大師”可是用毛筆和宣紙的呀!

算了算了,不就是陪她們開心一下,待會兒去見了世麵,知道掙錢不易,再每人請她們一根冰棍兒,這事也就過去了。

然而,事實證明,他想得太簡單了。

崔綠真和胡菲今天一定會告訴他——認真的女孩有多可怕!

“哥哥你幫我們抬桌子吧。”胡家吃飯的正好是一張可折疊的小桌子,方便攜帶。

“對,胡峻哥哥彆忘了,還要拿三個小板凳哦。”

“對啦胡峻哥哥,再拿一把傘,陽光下不能直接寫字畫畫,會傷害眼睛噠!”

胡峻:“……”我就不該提這茬。

等她們收好家當,又從媽媽手裡“騙”到自行車鑰匙,已經是下午一點半啦。胡峻載著她們,以及一堆的桌椅板凳,在三十度的大太陽下騎啊

騎,不要命的蹬自行車蹬,那鏈條“嘩啦啦”轉得飛快,真是汗如雨下。

到花鳥市場的時候,三個人的衣服都濕透了,胡峻整個人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走過的地方都有他滴下的汗水。

幺妹橫著胳膊,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劉海散開,露出飽滿的,形狀優美的額頭,“胡峻哥哥,我們開始寫叭。”

攤開小桌子,坐好小板凳,紙筆擺上,就等著客人上來。

整個老花鳥市場雖然位於背陰麵,可人流量相當大,很多老爺爺戴著眼鏡,趿著拖鞋,穿著汗褂褂,拎著鳥籠子,慢悠悠的逛著。也有叼著旱煙鍋,穿著黑麵布鞋,肩上搭著白毛巾,悠哉哉的,這兒看看,那兒轉轉。

而偷偷買東西的人也不少,有背著背簍,幾頭是幾叢蘭花菊花的,也有就在地上鋪一塊包袱皮,擺上兩隻帶缺口的碗啊壺的,無一例外都是很漂亮的瓷器。

當然,她們最關注的,還是不遠處一位穿白襯衣的長胡子伯伯,他拿著一根毛筆,大手一揮,“唰唰唰”的幾下,等了一會兒,拎起一張薄薄的淡黃色的大紙,上頭是黑漆漆的兩個字——“清靜”。

雖然非常潦草,胡峻也是認了半天才認出來的,可幺妹卻一眼就看出來了,因為她將來可是要當寫字兒大師的人呀!

“小丫頭知道?”長胡子伯伯的視線看過來,笑哈哈的,顯得脾氣很好。

“是噠伯伯。”幺妹一點兒也不怕他,噠噠噠跑過去,隔著兩步,指著他桌上那一遝黃黃的紙問:“伯伯這是什麼呀?”

“宣紙。”

幺妹點點頭,思索片刻,“伯伯為什麼不用小楷本寫字呀?有格子就不會寫超出去,很好寫的喲。”

男子被她天真可愛的想法逗得哈哈大笑,“對對對,你們孩子用小楷本比較好,先學會中規中矩,再學沒規沒矩,最後跳出三界外……”

這一串一串的,幺妹也聽不懂。她看了一會兒,又指著他的毛筆問:“伯伯這是什麼筆呀?有水筆好用嗎?”

在她心目中,大人都是用水筆的,那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筆了吧!這年代誰要是有一支水筆,尤其男士,彆在解放裝和軍裝的胸前口袋上,那就是最洋氣最不顯山不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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