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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三終究是男人,冷靜的問王滿銀:“怎麼回事?”

拖拉機是有燈的,他們出門的時候天邊還有太陽,這一路他經常跑,他又沒喝酒……不說天時地利人和,但也不至於會翻車吧?

王滿銀雙手抱頭,佝僂著身子站起來,“我,我也不知道。”

好端端的開著,拖拉機突然就失控,方向盤怎麼也把不住,他隻能硬擰,將車頭擰朝外,那裡是一片麥地,到時候頂多賠償人家糧食或錢就行,隻要人沒事就是萬幸。

可那拖拉機早已年久失修,反應也慢半拍,沒等停下來,先斜著衝到前頭的山溝去了。

顧三沉吟片刻,他總覺著說不通,按理來說這路上車少,王滿銀的駕駛技術又確實不錯,不應該啊。

幺妹靜靜地站在

門口,發動她的地精靈力,身體仿佛長出兩個細細軟軟的觸角,觸角一路順著手術室的門,爬進去,往前伸,伸著伸著,能聽到熟悉的姨媽的呼吸聲……關鍵是她肚子裡的小弟弟。

她經常用靈力都小弟弟玩,他似乎已經知道她在哪裡,衝她瘋狂的扭動身軀,想要突破媽媽暖暖的包裹。羊水越來越少,像一個癟了氣的氣球,裡頭越來越逼仄,氧氣越來越少。

“喂,高元珍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快了快了,努力,再使把力,你的孩子就要出來了。”

幺妹似乎聽見有護士這麼說著,拍打姨媽的臉,非常用力。

姨媽一定很痛吧?她最喜歡姨媽了,不止因為她給她壓歲錢,給她好吃的黃桃橘子罐頭,還因為在她心裡,她就是崔綠真,不是能給她帶來福氣的小福星。

其實,她隻是表麵看著憨傻,其實小家夥心裡門清著呢。大伯娘和二伯娘喜歡她是因為她是“小福星”,三伯娘喜歡她,是因為媽媽,這世界上僅僅因為她是崔綠真而喜歡她的,真不多呢。

唉,本來她還期待著,馬上到六歲生日啦,姨媽會送她什麼禮物呢。

“怎麼,能感受到嗎?”黃柔走過來,彎腰悄悄的問。

幺妹點點頭,“小弟弟想出來,他太悶了。”

黃柔手一緊,“那你姨媽呢?”

幺妹老實的搖頭,她確實是感覺不到姨媽的狀態,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呼吸和心跳都還在,隻是很疼,都疼得昏過去了。

黃柔也不懂醫學的知識,聽她這麼說,倒是放了大半的心,捏了捏閨女冷冰冰的小手:“凍壞了吧?先坐著等等。”

幺妹搖頭,“媽媽我不冷,你冷嗎?”

黃柔這才發現,她的棉衣扣子還沒扣呢,攏了攏衣襟,雙手抱胸。

石蘭省地理位置不尷不尬,說它屬於北方吧,它又一年下不了幾場雪,說它屬於南方吧,冬天又怪冷。醫院裡也是不通暖氣的,這個點兒冷得地磚都要結霜了。

幺妹非常體貼的,把自個兒的手搓暖和,再笨拙的想要儘量包裹住媽媽的大手。可她的手實在是太小了,隻能勉強覆蓋住媽媽的手背,像一片小小的暖融融的狗皮膏藥,硬要貼她身上。

現在的黃柔

冷靜下來,才有時間反省剛才對她的態度。

小丫頭不是喜歡攆大人路的孩子,相反她比七八歲的大孩子還懂事,懂那麼多道理,會做那麼多事。她是那麼那麼喜歡姨媽,才會要跟著來吧?

“媽媽又要跟你道歉啦。”

幺妹一副小大人似的給她暖著,“為什麼呀媽媽?”

“因為我剛才凶了你。”

“媽媽沒有凶,媽媽隻是跟我講道理,為我好。”

黃柔一愣,“你知道?”

“知道呀。”她齜出小白牙,經曆過那麼多後,她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凶巴巴,什麼是假凶,像卷毛阿姨,像買字的老賴頭。

黃柔看她若有所思的,估計是想到什麼了,可她就是能忍住啥也不跟她說。看來是,孩子大了,會藏自己的心事了。

她一時間更複雜了,也不知道說什麼,隻是把她抱在懷裡,靜靜地坐在不靠牆的塑料凳子上。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要來,本來她都想等生了再來的,我一時得意卻害了她……”王滿銀抱頭,痛苦的說。

他大半輩子被人看不起,猶如彆人腳下的螻蟻,最近罐頭加工廠辦得風生水起,整個巷子都知道他的大名,不少工作沒分配下來的高中生都去他們家,左一聲“滿銀哥”右一聲“滿銀哥”的求他給安排進廠,真有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痛快!

所以,掙了錢,他就第一時間借來拖拉機,給黃柔送錢來了。仿佛,聽見幺妹那聲“滿銀叔叔真厲害”,他腰杆就更直,身體裡多了股使不完的力氣。

“明明知道她已經快生了,我還……”如果她和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他怎麼過?

是的,搭夥這麼長時間,他覺著自己看上高元珍了。她的外表雖然不出眾,甚至蒼老得厲害,但她心好,為人坦蕩,做事麻利,不像彆的女人唧唧歪歪光動嘴不動手。

而且,她待他的老娘好,自從她去王家養胎,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房前屋後比誰家都愛衛生,做飯專挑軟乎的,他老娘每頓能多吃不少飯嘞!

最關鍵的是,他覺著跟她在一起,自己像個人,一個能乾事兒能拿主意的男子漢,不止街坊鄰居看得起,就連老娘也常抹著眼淚說他改頭換麵了。

而高元珍,

對他也有那麼點意思。倆人說好的,等孩子生下來能出月子,他們就去把結婚證給打了,好好的,風風光光的辦一場酒席。

他想在陽城賓館辦最豪華的那種,把街坊們請去他們平時走路都不敢往裡看一眼的地方,好好的肥肥的吃一頓,告訴所有人他王滿銀出息了!可她覺著在院裡擺幾桌就是,不值得浪費這錢,與其花那些長舌婦身上,不如給老太太好好的做幾套新衣裳,給兒子做個手推車。

是的,他們都已經決定好,將來共同撫養小猴子的。

可現在,因為他小人得誌的猖狂,就要毀了元珍母子倆,毀了他們共同繪築的未來。

聽見那悲傷的,悔恨的嗚咽聲,黃柔和丈夫對視一眼,默默的歎口氣。好容易走到今天,命運可千萬彆再跟這個可憐又可恨的男人開玩笑了。

懷裡,幺妹漸漸睡著了,隻剩清清淺淺的呼吸,像一隻乖巧的小貓兒,腦袋拱在媽媽胸脯上,滿足的蹭蹭。

六歲的小姑娘,長得又結實,沒抱一會兒,她胳膊和腿就壓得又酸又麻。顧三輕輕的把孩子接過去,又給她蓋上自己的軍大衣,連鞋子一起裹進衣服裡,隻露出一個紅撲撲的小腦袋瓜。

“高元珍的家屬?”

“到!我是!大夫,元珍怎麼樣了?”王滿銀一蹦三尺高,腿麻沒站穩,居然踉蹌著一屁股跌坐地上了,跌得四仰八叉。

出來喊人的小護士沒忍住,“噗嗤”一聲樂了,“你老婆生了個小子,看把你激動的。”

“小……小子……”王滿銀訥訥的重複兩遍,“那大人呢?大人沒事吧?”

“中途難產,已經給剖了,現在麻醉還沒醒,觀察一段時間才知道。”護士也不敢把話說太滿,畢竟產婦年紀大,產前又收到驚嚇,“但小子可壯嘞,你們誰來抱?”

王滿銀在地上蹭了幾下,那黑膠鞋跟水泥地摩擦得“滋滋”的,人卻找不到著力點,愣是爬不起來。

黃柔忍著好笑,忍著心酸,過去攙了一把。

“我去,我去抱,我兒子壯實,壯實就好,嘿嘿。”

護士奇怪的看著他,畢竟在他這個年紀彆說當爹,當爺爺都有可能的,他怎麼還跟毛頭小子頭一回當爹似的。

“趕緊的

,彆愣著。”有個年長的護士,遞出來一個繈褓。

王滿銀顫抖著手接過來,傻乎乎的看著裡頭的小肉團。那都不算孩子,眼睛不會掙,臉色紅黑紅黑的,像一團在水裡泡久的肉,皺巴巴的。

可他就是覺著,怎麼看怎麼好看。這大大的沒幾根頭發的腦門,偉人一般的腦門,跟高元珍太像了!一定是因為在肚子裡的時候他摸太多了,都把頭發摸光了。

還有這大大的耳垂,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小崽子!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沒一會兒,高元珍的麻醉醒了,護士給推回病房,大家又把孩子抱著跟上去。

她意識是清醒的,可嘴不受控製,隻能含糊不清的發幾個音節,“兒……兒……”

“姐,你看,這是你兒子,醫生說可壯嘞!她接生這麼多年,頭一回遇見這麼壯的小夥子,足足有有八斤四兩嘞!”

高元珍咧咧嘴,王滿銀趕忙把繈褓掀開,露出孩子兩腿間的東西,“看吧,大著嘞!我第一眼就檢查過了,沒事兒。”

這回,連護士也愣了,沒見過這麼愣分不清輕重的爹,第一件事居然是看兒子的那啥……“喂喂你乾啥,彆碰到臍帶創口,會感染的你懂不懂啊?”

王滿銀“嘿嘿”笑著賠不是,“下次一定小心,一定小心。”

高元珍跟他,似乎是有某種外人所不知的共識,滿意的扯扯嘴角,又指指黃柔一家三口,一字一句的蹦:“晚了,回去,我沒事。”

黃柔握住她的手,“沒事兒,我們在這兒陪你,趕緊把身子養好,出院咱們辦滿月酒,風風光光的。”

高元珍的眼睛裡,有淚水滑落,能有一個孩子,一個健康的孩子,還是她心心念念的兒子,她的人生已經基本圓滿了。

黃柔想到睡得小豬似的閨女,笑著道:“後天就是幺妹六歲生日,以後姐弟倆可以一處過生日了,省得還折騰咱們兩次。”

大家都樂了,生日隻差兩天的小家夥們,全然不知大人們已經幫他們生日省了一次,都正在呼呼大睡呢。

現在深更半夜趕回去也不安全,黃柔留在醫院陪護高元珍,顧三和幺妹回王家歇一晚,第二天一大早,王滿銀去醫院換黃柔,顧三把母女倆送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