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是不是出了一款紅色皮包?”帶頭的女人,好奇的打量這個乾淨整潔的院子,有樹有花還有大草地,不說的話誰能知道這居然是個皮革廠?隻當是哪戶人家呢!
甚至,比普通人家還打理得好。
“對啊,你怎麼知道的?”劉惠滿眼防備的看著這幾個穿著的確良襯衣和裙子的女人,有的頭發潘在頭頂,有的燙成小卷毛,一看就不是農村戶口,她以為是競爭對手。
畢竟,現在這廠子就是她的命。誰也彆想打她命根子的主意!
“我閨女跟崔綠真是同學,她說你們家正在賣紅色皮包,夢讓我看看嗎?”
“對,我們也想
看看。”其他幾個斯文的女人附和。
她們都是市一中的家長,閨女們因為在學校看見崔綠真的紅色皮包,中午回家就鬨起來,讓她們也給買一個。家長們不放心,以為是啥不正經的流氓東西,才會勾得孩子們丟了魂似的,所以約好來實地看看,要真是流氓東西,立馬舉報。
劉惠一聽,眼睛就亮起來,“好嘞,你們稍等。”
她把她們請進乾淨整潔的會客室,那裡有花重金打造的豪華皮沙發,一塵不染的桌子上放著一把水壺,一罐茶葉和幾個搪瓷杯。她忙學著顧學章招待其他客戶的模樣,給她們燙茶杯,泡茶水。
“幾位老板娘可真是來對了,咱們廠昨兒剛做出一批紅色皮包,還沒開賣呢,你們要晚來一會兒,說不定就讓人買光了。”
這幾個女人被她口口聲聲“老板娘”逗樂了,她們不是啥老板娘,而是市藝術團的演員。隨著文學藝術的爆.炸式發展,陽城市年初剛組建了藝術團,演員是從省城藝術學校調來的,剛來半個月,還不清楚陽城市的事兒,所以是一路問著過來的。
“真有那麼好賣?”一看就是私營小廠子。
劉惠笑而不語,這就是她最大幅度的謙虛了。
一會兒,從倉庫裡抱出幾隻還散發著化學刺激氣味的皮包,那紅豔豔的精致的皮包,頓時驚得女人們“呀”一聲,每人搶過一隻,裡裡外外的翻看起來。
“這牌子我知道,我上個月買過一隻,書城百貨二門市買的。”
“我好像見過,就是黑色那隻嗎?可沒這好看啊。”
可不是,以前皮革廠為了趕工方便,打一模一樣的版,做的也是千篇一律的包,頂多女包比男包小巧一點兒。可現在,那是幺妹和春暉找來首席設計師姚安娜,畫了三天三夜的圖紙設計出來的,不止更精致更小巧,還多了一片帶流蘇的包蓋兒,外層還多了兩個形狀可愛的小包,看起來既乖巧可愛,又多了一絲活潑與靈動,是真正的“少女包”!
當然,對於喜愛它的人來說,就是中年婦女也能用!
一群藝術演員們也不講價,聽說九十塊一隻,立馬每人買了兩隻,這樣的包一點兒也不“流氓”,女兒們也能背。
送走她
們,劉惠開心得都找不著北了!
這是她第一次獨立接待客人,第一次一次性賣出去十二個包,捏著熱乎乎的一千零八十塊錢,她興奮得雙頰泛起少女的紅暈,仿佛一瞬間年輕了十幾歲。
“咋,那幾個女的啥情況?”忽然,劉老太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眼睛貪婪的盯著她手裡的錢,桌上還有一堆沒來得及收起來的零錢。
劉惠臉色一冷,“買包的,娘你啥事?這個點兒不用帶小崢嗎?”
“害,那孩子睡午覺呢。”劉老太一屁股坐皮沙發上,舒服的閃了閃屁股,仿佛是想要試試它會不會彈起來。又端起半杯濃濃的茶葉水,“咕嚕咕嚕”灌喉嚨裡去,還意猶未儘的擦了擦嘴,“這茶葉水就是香,一看就是好茶!”
劉惠傻眼了,“娘啊,這是彆人喝剩的。”我還沒來得及收去洗嘞。
“誰喝剩的?不是你嗎?”劉老太咂吧咂吧嘴,滿不在乎,反正閨女喝得她就喝得,都她肚子裡爬出來的,講究個啥嘞。
劉惠指指門口剛出去的客戶:“都說了是買包的……娘不是我說你啊,你咋還是改不了這臭毛病,撿到啥狗屎都往嘴裡送,萬一有個傳染病啥的……”
她在顧家生活這一年多,生活習慣得到了非常明顯的改善,也沒少聽幺妹的念叨,啥”傳染病”的,她說不出子醜寅卯,可大道理是懂的。
誰知,劉老太卻“呸”一口,“放你娘的狗屁!詛咒你娘生病,狗吃了你的良心!”
劉惠:“……”
劉老太要是講道理,她就不是劉珍的親娘了。隻見她一屁股重重地坐皮沙發上,“本來好好的,被你一咒,我這心口還真悶,我……哎喲,不行,你得把錢給我看病去。”
說著,就去拿錢。
可劉惠是什麼人?錢可是她的命根子。
隻見她一把撲上去,將厚厚一堆人民幣壓在自己胸脯下,“娘你要搶我可就叫人了啊!”
開玩笑,丟了一塊都得她賠的!
劉老太本來沒打算搶多少,就想摸個幾十塊,誰知她這麼“不識好歹”,立馬臉色一變,假搶變真搶了!
母女倆,一個搶,一個護,沒一會兒就打起來了,你撓我臉,我抓你頭發,順便現場直播十八代祖宗問
候(雖然被鞭屍的壓根就是同一批人)。正巧春芽和小彩魚過來給劉惠送飯,聽說老太婆居然敢搶她們家的錢,立馬擼擼袖子加入戰鬥。
小彩魚長手長腳,身體又靈活,大家那是最占優勢的。
春芽不止生理戰鬥力強,罵人也是能把劉惠罵自閉的那種,可憐劉老太被她們壓著打不算,還被罵得一口老血噴出來,彆說搶錢,最終是帶著一身傷逃走的。
“好孩子,這家裡也就你倆知道心疼我了。”劉惠發自內心的感激她們,誰知倆小丫頭“哼”一聲,走了。
劉惠:“……”當我啥也沒說,這家裡啊,還是我最沒地位!
當天下午,聽說劉老太公然上廠裡搶錢,崔老太那暴脾氣,立馬糾集三個兒媳婦並兩個孫女上胡家,破口大罵,要不是還看在胡峻和胡菲的麵子上,她們能把劉老太揪出來掐一架。當然,因為這一罵,其他人也知道他們家新出一款紅色皮包了,當天晚上就有人慕名而來。
沒幾天,做出來的三百隻新包就被搶光了,這是在沒有出去跑銷售的前提下,散客自己找上門來買的,證明這顏色絕對能吃得開,廠裡愈發加大生產力度,準備趕在國慶節再出一批,掙點過節費。
今年的中秋節,廠裡給工人發月餅票不算,還額外的每人三十塊過節費,外加又漲了十塊工資。至此,大河皮革廠成為整個大河口工資最高的單位,比市三紡還高出十塊。
你就說吧,這樣的好單位,誰不想去?
那些遲遲等不來招工信息的知青們,都想瘋了,寧願上趕著做零工也行。
可廠子規模就這麼大,再招工人也是浪費勞動力,白白增加用人成本,況且用熟了老工人,再來新的還得從頭教起,崔顧兩家人也嫌麻煩。
這不,因為他們的“見死不救”“不近人情”,很快,幺妹發現陽城市刮起了一股奇怪的風。就是,嗯,本該有好名聲的大河皮革廠居然提起來就讓人搖頭,也不是說他們產品質量不行,也不是說有拖欠款項延遲交貨啥的。
還是曹寶駿給她送來一本——《腐爛的我們》時,她才知道原因。
這是一本最近新出的知青,以知識青年在響應號召上山下鄉
期間的生活工作為主題,講述這場剛結束的十年浩劫給國家和人民帶來的沉重打擊。這類文學作品,統稱“傷痕文學”,是最近爆.炸式發展的文學藝術作品中的一種,也是最有受眾的一種。
上到六七十的老乾部老知識分子,下到她們這樣的中學生,都是傷痕文學的忠實擁護者。因為受眾者多而廣,出版社的機器忙得停不下來,作家們的筆也停不下來,為了成為一名合格的傷痕文學作家,社會上還興起了寫作培訓班!
幺妹之所以知道這麼多,那是因為這狗屁的寫作培訓班居然請媽媽去講課,說講一節課就是三十塊錢。媽媽當時覺著不對勁,寫作是靠大量的量日積月累來的,哪有什麼速成班,所以當時就給拒絕了。
誰知這狗屁寫作班居然把未經媽媽同意,把媽媽的名字掛在招生廣告上,要不是靜靜阿姨混進去,還不知道他們居然掛羊頭賣狗肉!
小地精可氣壞了,為此不止討厭這類速成班出來的“作家”,還對這類文學作品十分不感冒,所以這本《腐爛的我們》就行了很久,市一中裡家庭條件好的學生幾乎人手一本,她卻聽也沒聽說過。
而最關鍵的是,這本裡,女主角下鄉的地方,居然是一個叫“大河皮革廠”的工廠,廠裡領導人麵獸心,色種餓鬼,工人和農民們窮凶極惡,把可憐的柔弱的懷抱理想的女主角欺負得都快抑鬱而終了!這座工廠真是集“邪惡”“自私”“貪婪”為一體的資本主義血汗工廠!
幺妹一看,哪還有不明白的,他們家廠子被誤傷了唄。
其實,以她的眼光看,這事表麵看起來是壞事,壞了他們廠的名聲,可轉念一想,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廣告呢?很多看過的人,萬一哪一天路過大河口,看到或者聽到工廠名字,怎麼說也得去看看那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血汗工廠”吧?
隻要有人來,就會有人買,就能給她們創收,一來二去,廠子也能聲名遠揚不是?
她不怕黑紅,因為她相信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不會因為一本中的偶然情節,而遷怒於無辜的工廠。
然而,當她反倒書的最後一頁,看見作者訴說自己創作靈感來源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