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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五口在蛇口隻待了三天,湯圓橄欖也算爭氣,居然一點兒也沒有水土不服,畢竟才一周歲又是第一次出幾千公裡的遠門,關鍵石蘭省和廣東的氣候那是天差地彆完全是反義詞。

回到大河口,幾位老人最擔心的自然也是他們身體,見兩小隻活蹦亂跳不說,還連牙齒也多冒出兩顆來,得,還去對了!

星期一到學校,聽說崔綠真五一節居然去了趟蛇口,全班同學都震驚了。

“綠真你真去啦?”

“坐火車的嗎?坐了多久?”

“火車肯定沒這麼快,是坐飛機嗎?飛機真的是在天上飛的嗎?能看見咱們學校嗎?”

……

作為班上唯一一個坐過飛機的人,崔綠真一整天都被邀請分享飛行體驗,講到她口乾舌燥,他們班的聽完,其他班也來想要再聽一遍。

要是彆人,同學們肯定不會這麼追著問,甚至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傻問題,可崔綠真是誰呀?那是全年級性格最好最善解人意的女生呀!大家都知道她不會因為自身條件的優越而看不起彆人,更不會因為“傻問題”而嘲笑他們。

當然,作為好朋友,菲菲和麗芝早就知道她這次已經不是第一次坐飛機了,綠真已經去過好多好多地方啦,現在講的隻不過是冰山一角。

上午大家都在討論廣州深圳的事兒,下午忽然不知誰說了一聲“去看電影嗎”,全班同學哄堂大笑。幺妹不知道怎麼了,連忙問同桌,“看啥電影?”

同桌一副見鬼的表情看著她,“你不知道?”

幺妹還沒說話,同桌忽然哈哈大笑,“崔綠真居然不知道那個電影!”

全班同學立馬對她投來同情和惋惜的目光,唉,可憐的崔綠真去過廣州深圳又怎麼樣,她居然連“流氓電影”《廬山戀》都不知道誒!

幺妹一聽是《廬山戀》就反應過來了,自從上映後,這仨字幾乎每隔幾天就會上一次報紙,褒貶不一,褒獎的多數是年輕人,上了年紀的都說這是一部教壞年輕人的“流氓電影”!

可到底咋流氓了,看過的人又語焉不詳,支支吾吾,沒看過的就隻能自動腦補,愈發增加了電影的神秘,誰都想去看一次

,又不敢去……尤其是這群荷爾蒙旺盛的少男少女們,誰不想去呢?

可誰要是去了,被同學看見,第二天全校都會知道他(她)去看流氓電影了!等待他們的將是眾人或羨慕或鄙夷的目光洗禮,以及老師們的批評教育。

但學生們私下裡的討論,卻是攔不住的。放學路上,楊麗芝就在叨叨這事,“我姐說了,裡麵女主角的衣服可好看啦,每種顏色換一套,聽說還是去香港訂製的呢……你們說,美國的資本主義小姐真有那麼多衣服嗎?”

“應該……沒有吧?”菲菲看向三人裡懂得最多的崔綠真,“綠真你說他們真有那麼多衣服換著穿嗎?”

在普遍灰白黑藍的年代,一個女生居然每天穿的是不一樣的衣服,不一樣的裙子,還有見都沒見過的高跟鞋,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然而,在這部電影裡,女主角周筠愣是做到了!

對於沒看過電影的年輕人來說,他們懷疑也是情有可原的。

幺妹經常跟著黃衛紅偷聽“敵台”,其實對外麵的世界了解得挺多,很肯定的說:“有,歐美的紡織製造業高度發達,對色彩的追求也比咱們國家的人更大膽。”

說起“大膽”,那可就來勁了。楊麗芝雖然自己沒看過,可她姐早看過了,被她纏著把劇情講了好幾遍,她小聲透露:“聽說那女的,就是資本主義那女的,可那個了,穿著那個,跟男的那個……哎喲喲,可臊人啦!”

聽半天,除了“那個”,啥也聽不出來。

幺妹問:“那個是哪個呀?”

楊麗芝迅速的悄悄的在胸前和大腿.根比劃兩下,跟街頭巷尾說長道短的八卦婦女一樣,興奮而小聲的說:“她隻穿胸.罩和褲衩,跟男人洗澡嘞……”

幺妹和菲菲也好奇,“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姐說那大腿可白啦。”

胡菲雙眼發亮,又是羞臊又是好奇,“那……”偷偷看觀察周圍,見蔡明亮在距離他們三十米的地方,聽不見,才小聲道:“那資本主義女的真的那麼……那麼……那個嗎?”

“哪個?”

“哎呀就是那個呀,那個。”菲菲急得跺腳,一張小臉羞得通紅通紅的,仿佛熟透的山楂,鼻子上幾粒

小小的雀斑憑添兩分可愛。

幺妹糊塗了,“哪個?”

楊麗芝“老謀深算”,忽然明白過來,兩個手指頭對一處,又迅速的分開。

“有親嘴的鏡頭嗎?”幺妹有點興奮,她想看誒!這種事情她隻在外國裡看見過,想象不出真人演出來是啥樣,雖然家裡爸媽挺恩愛,可在她跟前從來沒這樣過。

這下,三個女孩全都紅了臉,眼睛水汪汪的,腳下跑得那個快喲,生怕蔡明亮追上來聽見,那可真是羞死個人呀!

不過,崔綠真是真想看,“咱們周末去看吧?我請你們電影票。”

楊麗芝舉雙手讚成,“我包零嘴兒。”

菲菲害羞的說:“這……不,不太好吧,要是……”

“哎呀管它呢,到時候咱們悄悄去,坐最後排,誰也看不見。”

兩個人一拍即合,含羞帶怯的菲菲半推半就,期待著周末的到來。

***

而在顧家,被電影點燃興趣的可不止崔綠真一個人,大伯娘和二伯娘最近更著迷了,電視台每天會放映一部電影,出現頻率最高的非《追捕》《望鄉》莫屬,雖然兩年裡已經看過無數遍,可每一次一到點兒她們依然是端著飯碗小跑到電視機跟前。尤其劉惠,哪裡還是那個聽見“日本”就罵鬼子的農村婦女?

她那精神日本人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整天念叨著要去名古屋要去東京都,氣得崔建國恨不得打死她,老娘們班不好好上,想去日本你咋不移民呢?

可她現在手裡有錢,底氣也足了,走路都是用鼻孔看人的,崔建國氣歸氣,不敢揍她。

同時,流行電影看得多了,“時尚”的種子也在她心裡悄悄發芽。最近,劉惠就在琢磨,啥時候也買條喇叭褲來穿穿,讓她時髦一回。再買副□□鏡啥的,那才叫洋氣!

王二妹沒她那麼迷,可被大姐鼓動著,兜裡揣的錢越來越多,也想來個改頭換麵。

於是,星期六上午,妯娌兩個跟著王大姐,上市裡溜達了一圈,中午回家的時候,差點沒把人嚇死。

崔老太正坐在栗子樹下,跟前擺著一籃洗乾淨的黃橙橙的枇杷果,用小刀將蒂和屁股剜掉,剝皮,再用筷子把核去掉,放進紅牡丹花的陶瓷盆裡。晚上

用冰糖一煮,醃漬個三五天,酸酸甜甜的幺妹最喜歡吃啦。

今年雨水不怎麼好,全省橘子大幅度減產,估摸著高元珍那邊也沒多少橘子罐頭,老太太就專門買枇杷來給孫女浸,到時候一定給她美得……嘖嘖嘖。

湯圓橄欖和八斤噠噠著小短腿兒,踉踉蹌蹌過來,抓一個黃黃的放嘴裡,酸得湯圓八斤直皺眉,連忙吐出來。

“呸,難吃。”

小八斤跟著姐姐,鸚鵡學舌,“呸,臭臭。”

他還分不清“臭”和“難吃”或者“酸”的區彆,隻知道口感滋味不是自己喜歡的,還上去踩了兩腳,生怕讓雞仔吃了會壞肚子。

你就說他貼不貼心吧,崔老太都氣笑了,指著他黃橙橙粘黏黏的小布鞋,“弄臟鞋子可不給你洗啊。”

“弟弟洗,奶奶睡覺覺。”湯圓趕緊心疼奶奶。

而另一邊,嘗了一口就神清氣爽的小橄欖,“吧唧吧唧”幾大口吃完,又趁奶奶不注意抓了一把,吃得一張小嘴都是黃色的汁水,胸前的小罩衣沒一會兒就臟了。

崔老太是顧上這個顧不上那個,恨不得多長幾雙手出來,把小家夥們拾掇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明明孩子個個生得白玉團子似的可愛,新衣服也不少,可他們愣是一個個成了小臟娃,新換的衣服不出半天就臟兮兮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兒來的小叫花子。

崔老太儘心儘力不辭辛勞的帶孩子,為的不是黃柔和陳麗華回來看見三隻小臟娃,她要讓她們知道,她一個人也能把孩子們帶得妥妥貼貼……可,唉!

老太太歎口氣,一抬頭忽然看見門口進來兩個怪物,嚇得“啊”一聲,聲音都變了。最近流動人口增多,正經工作機會沒多少,外頭多了許多無業遊民,個個穿得流裡流氣,花裡胡哨的,看見誰家大門開著就在那兒瞄,蘇家溝已經有人家丟東西了。

她警覺的把湯圓抱懷裡,正準備扯開嗓子吼一聲,隻要後頭廠裡聽見,就不怕這群妖魔鬼怪亂來……誰知定睛一看,害!

這倆“怪物”還是她親親兒媳婦!早上出門還是黑長直馬尾辮的人,現在頂著個卷曲而蓬鬆的爆炸頭,嘴唇擦得猴子屁股似的,眼圈上還頂著兩個黑漆漆的大鏡片,

一個是喇叭褲配玫紅色緊身線衣,一個是翠綠色線衣,把胸脯子勒得一道一道的。

“娘咋啦?”

“娘你枇杷還沒剝完呢?”

崔老太放下湯圓,捂著心口:“哎喲,你倆,你們這是乾啥,嚇死個人。”

劉惠摸了摸一頭卷毛,“怎麼樣,好看嗎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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