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蕭雲諫已沒了選擇。
如果他此時再不離開,炎重羽的犧牲便是真真的無用了!
他一咬牙,咽下口中腥甜。
強忍著因為傷口、悲愴而造成的暈眩,抱緊了大鳥。
大鳥帶他飛到安全之處時,他已然又沒了知覺。
他被擱在樹下昏迷著,許久才驚醒過來。
他的眼神驟然清明,趕忙審視自己的處境。
大鳥已經不在,炎重羽更是沒有在身側。
他身邊餘下的,隻有炎重羽方才讓自己幫忙拿著的包裹。
他深吸了一口氣,奮力壓下心中惱恨。
便是對自己有分外的怨氣,也不能在此時泄了出來。
他細細琢磨滿芳樓是怎得尋到自己的。
卻陡然想起,聆風一直是他們引誘自己上鉤的誘餌。
即便是已被淩祉拿走,他們也在賭自己會否再去尋覓一番。
他們賭贏了,而自己卻輸了個徹底。
隻一回想起方才炎重羽被蛇包圍著的畫麵——
他就恨自己為什麼這麼蠢鈍。
被人下了追蹤香亦不可知。
蕭雲諫緊咬著自己手腕上的肉,才讓自己時刻保持著清醒。
他展開炎重羽讓他拎著的包裹,裡麵儘是些做□□的物件兒。
他倏地想起,方才炎重羽對他說:“去尋護得住自己之人。”
便隻有淩祉。
隻有無上仙門。
就算他再賤,他也不能再以這幅麵容去見淩祉。
人/皮麵具成了他最後的退路。
他如今回不去無上仙門,能求得便隻有淩祉一人。
即便他再不願,他也不能舍了炎重羽這一條命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旁邊便是一條小河。
春日料峭,河水更是刺骨的寒冷。
但蕭雲諫沒有猶豫,脫掉全身衣物便跳了進去。
而今隻有在這寒水裡泡上半個時辰,他才能徹底地祛除身上追蹤香的味道。
極寒的水將他渾身的體溫剝去。
叫他從頭到腳,連心都涼了個透徹。
可也是這般酷寒,叫他目光中清明愈甚。
甚至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烏雲掩月,偶然間有幾隻烏鴉飛過,除此之外寂靜無聲。
蕭雲諫從水中站起身來。
他的一身皮膚因為涼水而詭異得發白,臉色更是因著一晚上的失血、圍剿,生生不像是個活人般。
他拿起炎重羽包裹中最樸素的一件粗麻布衣換上,而又伸手摘下了裹著傷口的布條。
傷口已經不再出血,可仍是鮮紅一片,駭人得要命。
□□會黏在傷口上麵,隨著他的動作細微地摩擦著傷口。
也許傷口會潰爛、膿腫。
也許未來根本好不了,他也會因此而亡故。
但如今這般田地,他又能作何旁的選擇呢?
他闔上雙眸,將□□貼了上去。
即便口中抑製不住疼痛的嘶嘶聲,眉頭也因此皺起。
但他的動作卻沒有一絲停頓。
蕭雲諫對著河水,就著月色瞧了一眼——
附上去的□□是個普普通通的書生模樣。
白麵細眼,是擱在何處,都泯與眾人的。
炎重羽做的□□當真好,隻摸進衣角的掩蓋下,才能察覺一絲一樣。
肉眼可見,卻是如同真的皮膚一般。
他將先前的衣服隨手扔在河邊,恐蛇妖也會尋上一段時辰。
遠遠可見坪洲府的夜色闌珊,他便順著那地方一點點地走去。
迎著夜月,走到了朝陽。
終是到了客來居的門口。
他的眼前有些模糊,隻能依稀瞧見淩祉坐於窗前,目光投在寥寥無幾的行人上。
他張張嘴,卻是什麼都沒喚出聲。
他驀地想起來了——
他的容貌變了,可他不似是炎重羽那般,還能改掉聲音。
淩祉同他生活了那麼久,又如何辨彆不出來?
他啞然失聲,倉皇地走到淩祉麵前,對著淩祉無助地比劃著。
淩祉收回了目光,問道:“怎麼了?”
蕭雲諫指指自己的喉嚨,又擺擺手。
淩祉眉頭一皺,道:“小二,拿紙筆來。”
天才蒙蒙亮,灰撲撲的顏色就如同兩人同樣的心思一般。
小二睡眼惺忪,遞了紙筆過來。
淩祉便置於蕭雲諫的麵前,道:“你可寫下你想說的。”
蕭雲諫右手接了筆,落筆之時又猛然想起——
他的一手字,也是淩祉教出來的。
深吸了一口氣,他將筆換至左手,寫道:“郊外有一群人頭蛇,抓走了個紅衣人,正是昨日晌午與你交談者。”
淩祉一驚,昨日晌午,便隻有蕭雲諫口中所言的炎重羽,那……
“還有一人呢?”他慌亂間碰翻了桌上茶盞,水漬流了一身卻沒半點注意,“那人穿著天青色衣衫,生得好看,約莫這麼高。你可瞧見了他?”
他隻覺得萬隻螞蟻啃噬著他的心,叫他愈發焦急地不知所措起來。
蕭雲諫左手握筆寫得慢,可聽著淩祉這般念自己,卻又有些沒出息——
他眼睛潤了一下,便有一顆淚珠落在了上麵。
糊了他全部所書文字。
淩祉深吸了一口氣。
蕭雲諫便順勢將所有全然修改,寫道:“已有三個時辰了。”
淩祉起身繞了兩圈,蕭雲諫的目光就凝在他身上濕了的那一片。
他又問:“你可從當場尋到什麼物件?”
若是有了物件,他便可以招個靈鳥來探查。
蕭雲諫搖了搖頭,忍不住敲了下自己的腦袋。
他怎得又亂了手腳?
炎重羽給自己包紮傷口的布條,已然也被他扔在了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