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靜悄悄的。
唯有偶然間,能聽聞微風刮過草叢的嘻嘻索索聲。
月色淒淒切切地灑滿他前行之路。
可鵝卵石鋪墊,硌腳的冰涼。
這不是白日裡從宮門入往青鸞殿去的道路。
日照下那漂亮的飄花水磨石,蕭雲諫依稀還曾記得紋路。
抬眼間,也並非廣闊的夜幕。
房簷低垂著,好似下一刻便會滾下什麼灰塵顆粒。
更是與白日裡宏大的朱牆碧瓦大相徑庭。
隻是瞧著錢公公也並非急促地催著他,倒是更叫他奇怪了許多。
他乾乾脆脆地環視了一圈,裝作訝異道:“這倒是不像我白日裡來時模樣?公公可是引錯了路?”
“錯不了錯不了!”錢公公曬然一笑,又道,“白日裡走的是大路,是因著您是遞了折子上去的。這晚上是急召入宮,便是將你放在小路上,更近又更不引人注意一些。”
他說得句句在理,縝密平靜得叫人挑不出一點錯處來。
可偏偏就是這般的富有邏輯,更叫蕭雲諫起疑。
這錢公公方才還是個跳腳叫囂之人,若是換了惱羞成怒的說法,倒是不違和了。
這般慢條斯理的,仿若就是從前組織好了的語言一般。
蕭雲諫便佯裝了然,千恩萬謝了錢公公:“麻煩您了,剩下的路我便自行走了。”
錢公公使了個眼色,他身邊的太監小安子就挑過了燈籠,沉默著在前麵為蕭雲諫引路。
一路上,蕭雲諫卻是打眼瞧著這地方。
雖是破舊不堪,但依稀可見從前的繁盛。
蕭雲諫保持著兩步之遙,跟在小太監身後。
小太監倒是一直不言不語,圍著宮牆繞了幾圈,把他引到了一個亮著燈的宮殿之中。
宮殿清掃得很是乾淨,門口匾額上也書著青鸞殿。
可蕭雲諫晌午方才去過,又怎會忘卻那青鸞殿的富麗堂皇?
再者說了,女皇居所,又怎會少了人服侍?
而這僻靜得緊,哪裡有一分相似之處。
他的眼眸在清明地滾了一圈,佯裝怒道:“這不是青鸞殿!你這人怎麼回事?怎麼把我引到這奇怪的位置來了!”
小太監卻是沒有半點回應,錯開部□□子,讓蕭雲諫進去。
蕭雲諫透過西窗剪影,隱隱約約看見了房內是有人的。
他五感異於常人,更是聽見了裡麵聲音纏綿悱惻、卿卿我我。
他的目光落在那假青鸞殿的匾額上。
冷哼一聲,心道,這恐怕是顛鸞倒鳳的鸞吧。
所以這一出戲,難不成是叫他這個入宮伴小皇子駕之人,去捉奸在床不成?
他不過眼珠一轉,心下便有了主意。
趁著小太監在瞧他進門之際,回首便一掌劈暈了那小太監。
小太監張著嘴,似乎訝異於蕭雲諫的動作,卻叫蕭雲諫看清了他的口腔之內。
舌頭被連根拔去,怪不得自己問什麼,都不說話。
這是從不會泄露秘密之人啊!
他慨歎一番,將小太監渾身上下都探查了個遍——
身上什麼有用的都沒有,光禿禿地隻著了太監服飾。
蕭雲諫將他擱在了角落裡麵。
而自己卻是一掀衣袍,直挺挺地站在庭中,高聲喝到:“臣,蕭雲諫,參見女皇陛下。”
裡麵的動作未停。
蕭雲諫便又是揚聲報了一次。
他隻當這真是青鸞殿。
自己也真的是在求見女皇罷了。
屋內的剪影終是頓了動作,隨後便是衣料摩擦之音。
有一個男人道:“這是怎麼回事?采漣,你怎麼在此處?我、我為何會……”
女子哭訴道:“我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駙馬爺,您……”
駙馬爺?
這是顧傲霜!
蕭雲諫心中一驚,又悄悄斂了聲色,藏匿於一處樹後。
那二人雖是壓低聲線,可奈何他聽了個一清二楚。
顧傲霜道:“這般,我如何對得起阿英!如何對得起錚兒。”
采漣卻是說:“可駙馬爺,那我呢?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是女皇陛下身邊的女官……如今這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顧傲霜無措,隻又道:“你彆急著尋死。現下若是出去了,隻當陌路,誰人都不曾說。”
采漣抽泣的聲音愈甚:“可我好好的女子,竟是連清白也剩不下了……”
“好好。”顧傲霜隻得先行安撫著,“我會對此負責的,我會對你負責的……”
不過說得倒是敷衍至極。
蕭雲諫聽了一陣惡寒。
不論事由原委,顧傲霜這般行徑,也著實令人不齒。
殿內叮當作響,似是他們在動作間碰翻了那些個陳設物件。
顧傲霜立馬說道:“輕些、輕些!”
久之,他又問道:“方才,我們是怎般清醒的?”
采漣頓時便也不哭了,有些遲疑地說道:“好似是……是有人在外喧囂。但我有些迷糊了,並不知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