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陸扶英卻非來尋他的,雖是彎下腰將他環在懷中。
卻是瞧著蕭雲諫問道:“你可有怨氣?”
蕭雲諫歪歪頭,恭敬道:“是何怨氣?陛下開恩,我才做了未來的帝師,這是光宗耀祖之事。”
陸扶英讓乳母帶走了顧錚,尋了庭中的白玉石墩子坐下。
伸手又敲了敲對麵的位置,許了蕭雲諫也同坐下。
蕭雲諫未曾含糊。
剛一挨到冰涼的石墩子,便聞陸扶英道:“古來王侯將相,大多都有質子被捏在帝王手中。奈何這淩祉無妻無妾、無子無女,又偏生隻在乎你一人,我便隻能將你困於此處。”
她倒是坦然。
是蕭雲諫未曾想到的。
隻不過……“臣並非他獨獨在乎之人。”
陸扶英又卸下那帝王架子,說道:“你也勿用急著反駁。那日你們言說了黑衣刺客,朕便差人去瞧了,確為穆恕戎手下人。隻淩祉那件血衣,我也瞧了個一清二楚,血跡是從內洇出,傷也為劍傷。”
她如同利刃般的目光劃過蕭雲諫,又道:“朕不去追問,你二人是怎得將那傷痕抹去,不過卻確認了一件事——”
“淩祉在乎極了你。”
蕭雲諫一怔。
卻是訕訕一笑道:“陛下,莫要打趣臣。不過,臣卻有個逾越的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陸扶英瞥他一眼:“你既是提了,便問吧。”
蕭雲諫一拱手:“臣,想問……陛下所思,到底為何?”
一直侍奉在三步之遙的采夕未等陸扶英出聲,便怒道:“蕭大人,您——”
陸扶英卻是擺擺手,真摯地道:“我唯願薑國……河清海晏,日日長安。”
蕭雲諫輕笑一聲:“以這薑國國君的身份?”
陸扶英有些詫異,可仍是應道:“對,以這薑國國君的身份。”
蕭雲諫沒再言語。
隻心裡卻清楚了許多。
是他言說,讓這夢境放大扶英公主的欲望。
可他未曾想到,竟是這般誰也預料不到的欲望。
他彎下眼睛,鄭重其事地對陸扶英說道:“我明白了。”
他已入局。
陸扶英有些詫異。
可須臾過後,便是釋然。
她道:“那我便將錚兒,交付於你,好好護著他。”
傍晚過後,濃厚的赤色夕陽被如水月光衝淡,稀稀疏疏地映在福寧殿外。
淩祉又是自顧自地遞了折子,進宮來瞧蕭雲諫。
他褪了玄金的官服,一身素白衣隨風吹拂,隻用著點點銀線在袖口做了點綴。
若是細看,便能瞧見那是傲竹模樣。
蕭雲諫在窗口瞥了一眼,卻是像極了從前無境峰修竹閣中時候姿態。
可那又如何,從前便是從前,往事不可追也。
他將為顧錚做的字帖合上,對乳母說道:“我去去便回。”
乳母抱著顧錚哄著,探頭看了一眼窗外,道:“若是小皇子醒了,我便差人去喚您。”
蕭雲諫擺手:“我就在庭內,並不走遠。”
他撣撣衣袖,緩步出了正堂。
福寧殿的門前栽著幾株淩霄花,乳母說拔了幾次,卻總是長出來。
如今進了盛夏,藤蔓纏住了朱牆,探出頭去的位置,卻是開了幾朵纖白的小花兒。
淩祉便立於那淩霄花下。
他不過遠遠瞧著,卻未曾想蕭雲諫會隻身一人出來見他。
十幾日來,蕭雲諫總是尋了顧錚做擋箭牌。
不過言道兩句,便被顧錚委屈著領了回去。
顧錚甚至每次都要眼睛裡掉下小金珠子來,細細弱弱地說道:“師父,我不喜歡他,不要讓他來,嗚嗚嗚。”
如今,蕭雲諫將顧錚留在室內,一人而來——
淩祉麵容皺起,急忙問道:“可是發生了何事?”
蕭雲諫一怔:“沒什麼事。不過小皇子睡下,我倒是能閒上幾瞬。”
淩祉方才鬆了一口氣。
他仍未曾踏足福寧殿內,隻靜靜地望向蕭雲諫。
麵前人,愈發得像是他記憶深處,那個跟在他身側頤指氣使的少年。
蕭雲諫垂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問道:“你在看什麼?是我的衣物穿得不妥帖?”
淩祉思緒抽回,冰冷的臉卻對他展顏一笑:“並無,這一件……很好看。”
蕭雲諫問過,他方才去瞧了這麼一眼。
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蕭雲諫心下了然,哼了一聲。
不就是又瞧著他這一張臉出神?
這張臉,那一百五十年間,他在淩祉的畫上看了一清二楚,又當是青鱗的麵容傷懷許久。
可到底,卻是屬於自己的。
凡塵那張麵皮,才是隻歸於自己片刻而已。
他搖頭笑道:“好看?”
“好看。”淩祉認真地答道,“但他……”
蕭雲諫將臂一環,冷笑一聲:“但他什麼?不便是,又將我這個沒了記憶之人,當成了他的替身嗎?”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計劃到這個月底!
然後後麵基本上一章三四千字,會多不會少
我努力吧!爭取多寫一點,早日完結!
小劇場:
蕭雲諫的托兒所開班了!
首先入園的是顧錚小朋友。
他的絕活是:抱著蕭雲諫的大腿喊不喜歡淩祉。
榮獲獎狀“乾得漂亮”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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