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諫哦了一聲, 隨意說道:“明日定然會出大事,淩大人便早些睡吧。”
他許是入夢久了,竟是真的有些忘卻了淩祉從前的身份。
也將自己就視作是那北司之人, 亦是皇子的老師。
淩祉應聲,卻是又問:“如今, 我倒也無法確認, 恕霜在夢境中到底是顧傲霜, 還是穆恕戎了。”
蕭雲諫聽他言語,卻也隻厭厭地道:“我亦然。”
他從前還有些興致,如今卻是滿不在乎了。
不論是哪一個, 不皆是在不同時候, 傷了陸扶英的心嗎?
而他心底還有一絲疑慮。
采漣作為神侍,自是不會尋錯人。
她既尋了顧傲霜, 那穆恕戎又是如何生出的變數?
可不過一瞬, 他卻是想到——
若是穆恕戎和顧傲霜皆是恕霜呢?
故而, 這場動蕩, 也許也是因著恕霜一分為二的緣故?
“也許……他二人皆是。”
淩祉望向蕭雲諫,如是說道。
蕭雲諫忍不住哼了一聲。
淩祉怎得又與他所思相同。
“你言說的對。”他眼皮未抬,隻道, “不過,現下這卻也不是最重要的。顧錚已死,穆恕戎交出了兵權, 如今他就是對著陸扶英沒任何用處了。你說,他還活得了嗎?”
這會子,他倒是掀起了眼皮,又問:“你都不關心你們魔帝,是不是會變成魂魄, 在這夢境中飄蕩個數十年嗎?”
淩祉沒直麵回複這個問題,隻道:“明日自有定論,且不用我們多說。”
蕭雲諫哼了一聲:“這般瞧著,魔帝似是也沒那麼重要。”
隻他心中如同有羽毛瘙癢著。
告知他並非如此。
淩祉進來之前,是親口言說他是為了恕霜而來。
淩祉如含春水般的眸子望向蕭雲諫,卻皆是情深姿態。
他道:“若當真實話實說,卻也沒那般重要。”
蕭雲諫從鼻腔嗤出一聲。
可淩祉心底卻知,魔帝不過隻是個幌子。
他上天界來尋蕭雲諫的幌子。
不過出了夢境,恕霜言說一句他的不仔細。
也便沒有旁的什麼了。
畢竟,恕霜這個魔帝之位,皆是自己扶持所得。
他彎起一雙桃花眼。
唯獨對著蕭雲諫的時候,他方才能笑出真心來。
隻是這顆真心,從前他自蕭雲諫處得到過。
現下卻是再也尋不回了。
蕭雲諫不要了,亦不給他。
隻空蕩蕩的,叫他什麼都不剩下。
淩祉斂下眼眸中的繾綣之色,說道:“既然是夢境,既然是由他二人主導的夢境,魔帝恕霜便不會這般容易死去。若真的是他一分為二,成了這二人,便是穆恕戎活不成,那仍是還有顧傲霜在。”
“什麼叫作還有顧傲霜在?”蕭雲諫重重地撂下酒盞,斜了淩祉一眼。
酒盞邊緣被磕的碎了一角。
可木質的桌案,卻是將所有叮當作響的聲音全都攔下。
他有些愣,隻瞧了瞧那握在手中碎裂的酒盞與久不出聲的淩祉。
心中卻是一動。
酒菜終於擺上桌,奈何誰也沒什麼心思去吃這頓飯。
外麵是滂沱大雨,好似要將一切罪孽與仇恨衝刷。
“進些吧。”淩祉為他夾了一筷子菜,又道,“你如今不是神體,這夢中的身子也沒修習過辟穀,總是要吃口飯的。”
羅裡吧嗦的模樣,一點都不似從前那個冷言冷語的無上仙門淩峰主。
不過——
他卻是從來待自己這般。
除卻青鱗攪亂他心神之時。
蕭雲諫思索片刻,便是將淩祉夾的菜撥到了一邊。
反而自己撿了點旁的咽入唇齒。
淩祉窒然,胸口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錘子,重重地砸了一下。
明明外表沒有任何傷痕,可內裡已是千瘡百孔、血流成河。
他輕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刺痛方才讓他緩過了神來。
深深地歎息過後,他方才說道:“你往日裡,是喜歡這些菜的。”
蕭雲諫瞥他一眼,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從前喜歡,如今也便不喜歡了。”
說得是菜,點的卻是淩祉。
果不其然,他又見淩祉本就如玉的麵容,又白了兩分。
他搖搖頭,又是隨意夾了一點往昔裡並不愛的菜進口中。
他臉上表情有些難為,強忍著不好吃吞了下去。
眼睛眯起,就連鼻子都皺成了一團。
他認真地看了下淩祉,說道:“味道鮮甜,果然不錯。”
天知道,他是如何咽下去的。
恨不得當即灌幾口酒水下去,衝散唇齒間充斥的奇怪味道。
淩祉一頓,隻是抿抿嘴,又夾了一筷子蕭雲諫說好吃的菜到他的碗碟間。
蕭雲諫刹那間瞪圓了眼睛,咧著嘴又生吞了下去。
這一頓飯吃得難受,他不過一半時間,便言說道:“淩大人自己再進些吧。我還需得細細琢磨,這明日該如何應對。”
他正欲告辭,卻聽北司侍衛稟報道:“兩位大人,王虎說有急事求見!”
蕭雲諫還未離席,便聽淩祉道:“傳,讓他快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