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恕戎死了。
不若是他當真死了, 昨日傍晚那場動蕩又是怎得出現的。
昨日這夢境中,似乎便有了征兆——
傍晚時分本是彩霞漫天,可偏生卻不知從何處飛來了一群黑鴉。
嘶鳴啼叫著便將整個落日擋住,昏黑無邊。
引得無數人駐足、評論, 更皆是懼怕。
蕭雲諫當即便覺得幾分不適, 腦海中也隱隱約約燃起了幾分不對勁兒。
淩祉亦然。
不過相視一眼, 他們便從對方的眸中瞧見了不同凡響的意味。
雖是那不對勁兒的感覺隻一瞬便過去了,但他們的心中卻仍留存著一個結, 纏繞得愈發緊了, 總是解不開。
蕭雲諫如今想來,就當真是他們猜的無錯。
正是穆恕戎。
他甫一踏入蕭府的大門, 便對著乳母說道:“收拾一番吧,我們今晚連夜出發。”
淩祉正指導著顧錚的招式動作,聽他言語即可便對顧錚說道:“錚兒, 現下先去收拾了你的衣物與武器。”
顧錚點點頭,跨著小短腿便奔向屋中去了,乖巧地依著從前二人的教誨,收拾起了行李。
乳母緊隨其後。
淩祉鎮定自若地問道:“是他死了?”
蕭雲諫點頭:“昨日傍晚, 我們猜測的無錯。”
他從鼻腔慨歎出一聲,又道:“不論我們猜測,是不是恕霜在夢境中一分為二, 亦或者是穆恕戎根本就與恕霜毫無乾係。總之, 如今夢境未曾破碎, 那便代表恕霜仍在, 即便他已不是完整的他了。”
“所以, 隻剩下顧傲霜了。”淩祉接下了他的話語, 又道, “你害怕夢境中將他的欲望擴大到極致,會做出更多不理智的事情來?”
蕭雲諫頷首:“他已然成功除掉穆恕戎,亦是不知這是扶英默許的。他定然會當做自己的成果,也許會強行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故而,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遠離?”
蕭雲諫搖搖頭,淩祉這般竟是將他所想的,皆是脫口而出。
拋去旁的什麼,他與淩祉的默契卻也是異於常人的。
他歎了口氣,生硬的將這個想法從自己腦海之中洗去。
他略顯彆扭地回首去瞧著整個院落。
每一個角落裡,都有著他的回憶。
那他與顧錚親手編成的藤椅,每每陽光充沛總是愛躲在其下的葡萄架。
亦或者是每一間房子、每一塊磚石、每一枚瓦片,皆是書寫了這兩年間在魚樂鎮的快活日子。
他知曉自己現在不是緬懷的時候,卻仍是忍不住慨歎。
淩祉亦是道:“沒了那槐樹與吱呀作響的院門,恐怕我都睡不安穩了。”
蕭雲諫聽得出他語調中刻意的勸慰,卻沒有戳踹,隻是說道:“去了新地方,我再幫你尋個鬼宅。對了,你的行李包裹可有備好?”
“我沒什麼行李。”微風吹拂過淩祉寬大的袖口,其中空空如也,“孑然一身罷了。”
蕭雲諫撇撇嘴。
他抬眼望向魚樂鎮的夜空,這也許亦是最後一次看魚樂鎮的夜空。
遠處的星星如同敲碎在了也深藍的夜幕之中,光亮了整個眼眸。
蕭雲諫不禁感歎:“好美。”
淩祉望向他的臉,亦是附和道:“是,好美。”
乳母和顧錚收拾完了自己的物件,蕭雲諫便從後門牽馬出來,拴好在車上。
淩祉幫著他們將包裹與箱子全挪上了車。
這回蕭雲諫倒是闊氣地選了輛寬敞舒適的馬車,再多擠下兩人也可行。
正欲出發之時,蕭雲諫卻是陡然憶起自己那封信,還在鬼宅的槐樹下埋著。
他甫一轉身,想去尋個趁手的工具挖出來,便被淩祉攔住了去路。
他皺皺眉頭,怪異地看向淩祉。
卻瞧見淩祉從懷中取出個折好的物件兒,遞到他手中,道:“怕你忘卻,早便取出了。”
蕭雲諫一時語塞,良久才道:“多謝。”
淩祉笑而不語,隻回身將顧錚抱上了車,替他掖好被角,又道:“睡吧。
蕭雲諫亦是道:“是啊,等一覺醒來,我們便會有一幅嶄新的天地了。”
他也有著幾分困意,上眼皮重的,好似隻想黏著下眼皮般。
可心中卻裹著幾分惆悵,叫他闔著眼睛也睡不著。
淩祉縱馬,也能分神出來瞧著他。
更看得出他的點點情緒。
“看路。”蕭雲諫未睜眼,隻冷冷說道,“不要瞎看。”
淩祉可真當他感受不到嗎?
那般灼灼的目光,好似要將他燒出一個洞來。
滾燙得要命。
淩祉回過頭去,餘光卻仍是落在蕭雲諫的身上。
蕭雲諫無奈,可並沒再言語。
他歎了口氣。
聽著內裡乳母與顧錚綿長的呼吸聲,便了然他二人已是墜入了香甜的夢鄉。
似是有些百無聊賴。
於是,他便輕聲對著淩祉說道:“有時候,我在想……我這般的人,為何非要擇這逃避的方式呢?”
他不過也是隨口說說便罷了。
沒成想淩祉當了真。
淩祉道:“因為你會審時度勢。”
“什麼?”蕭雲諫疑惑問道。
“因為你知道如何選擇最最保全羽翼的法子,因為你太過聰慧。”淩祉鄭重地道。
他扭過頭去,真摯且熱烈的目光燒在蕭雲諫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