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婚禮前三日的時候, 蕭雲諫才差人在門口掛上了幾對紅燈籠。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本不該這個節骨眼上再行操辦。
可奈何顧錚與阿綰等不得再緩些時日,隻得一切從簡。
蕭雲諫瞧著連喜字都不敢張貼的院門, 慨歎道:“隻要你二人歡喜,便也不拘泥於那形式了。”
顧錚握住阿綰的手,相視一笑, 說道:“正是,舅舅。”
蕭雲諫嘖了一聲,不禁搖搖頭。
淩祉卻有些恍惚,這話他從前亦是聽過。
那是蕭雲諫在無上仙門的師父遙天真人在提議為他二人舉辦道侶大典時, 蕭雲諫曾說過的話。
可是想來,就算當真有了道侶大典。
自己瞧見青鱗頂著那麼一張臉的時候, 又會如何呢?
豈不是叫蕭雲諫更痛徹心扉?
終歸是自己咎由自取。
追溯旁的什麼, 都挽回不了。
淩祉深吸了一口氣, 咽下胸腔中對自己的厭惡。
他心中百感交織,不知該作何言語。
想了許久, 方才硬生生地說道:“待此事一了,咱們不如再尋個旁的城鎮住下。”
蕭雲諫沒在意自己的不對勁兒, 不過接過了話茬, 說道:“正是。雖是說對著這河溪城有了感情,可到底一家人安安穩穩地在一處,才是最重要的。到時候, 我便能做個舅爺, 頤養天年。”
顧錚也跟著點點頭, 隻是說道:“舅舅這般出門去, 彆說是我舅舅, 便是說是我阿兄, 旁人都是不認的。”
蕭雲諫抿唇一笑,卻沒再繼續說下去。
他和淩祉這麵容,直直地停留在了十五年前。
便是旁人十五年來拿畫像去尋,可還有幾分機會辯駁不是自己。
他們這容貌,如何能解釋?
難不成,要告訴那些個人一句:“你瞧,哪有人十五年間長成一副模樣的,不是成了妖怪了嗎?”
家中晚飯又是聚在一同吃的,乳母歡喜,便親手下了廚。
林林總總地擺了一桌子,雞鴨魚肉的,倒是比過年還豐盛。
顧錚和阿綰對視一眼,對著坐在上首的蕭雲諫一俯身,跪拜了下去。
他們端著酒杯,說道:“多謝舅舅這麼多年的養育,來日我們定日日侍候於膝下。”
蕭雲諫一擺手:“得了得了,日日就聽你們說,我耳朵都要長繭了,也沒真瞧見什麼時候侍候我了。”
顧錚和阿綰正欲動作,蕭雲諫卻是按住了他們,又道:“往後事,往後說。”
乳母亦是抹了把眼睛,說道:“正是、正是。我尋了些爆竹來,也算炸一炸,聽聽響兒,去一去最近身上的黴氣。”
劈啪作響的爆竹聲掩蓋了奔騰而來的馬蹄音。
淩祉察覺到不對的時候,似乎已是有些晚了。
血腥味道猛然間竄入鼻腔,爆竹聲落他們方才聽見了街角上的尖叫聲。
淩祉一轉身便橫在蕭雲諫身前,握住了腰側的木製劍柄。
蕭雲諫見狀,也顧不得去一探究竟這些人到底是不是衝著他們來的。
隻回首對餘下三人說道:“錚兒,護著她二人從後麵密道離開。”
顧錚慌亂地也捏住了劍,急匆匆地問道:“舅舅,那你呢?”
“這個時候了你還管我!”蕭雲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放心,淩祉不會讓我死的。”
淩祉握住劍柄的指節因著用力而發白,他心中更是一緊。
蕭雲諫何時再說過這般的話語了。
他嘴角忍不住上揚。
好似縱使麵對千軍萬馬,有蕭雲諫這一句話,都不足為懼。
見顧錚仍是不動,蕭雲諫怒罵道:“快走!你非要給我拖後腿才開心?”
顧錚又喚了一聲舅舅,卻被阿綰攥著手腕扯了扯。
阿綰對他搖搖頭,說道:“聽舅舅的話吧!”
“好。”顧錚歎了口氣,又回頭瞧了一眼。
便護著乳母與阿綰向後花園假山上的密道而去。
說是密道,不過也就是將後門移了個位置,藏了起來罷了。
那密道狹窄得僅容一人通過,若是進去一人,便再擠不進去第二個。
出了密道外的棚子裡拴著一輛馬車,顧錚將二人都安置在馬車上,便駕車往外而去。
蕭雲諫是在不遠處的村莊裡麵又置辦了幾畝田地,中間也有可以藏身的茅草房。
如今他們便是要趁著亂子還沒趕到自己頭上,快些出城往著那個方向而去。
急急燥燥地上了車,顧錚一揚鞭子,馬便提起了蹄子往前奔去。
顧錚因著心中念及蕭雲諫與淩祉,一時間走了神,沒留意馬車便甩進了一個深坑之中。
他又是駕了好幾聲,可馬車就是紋絲不動。
他下車去推,卻陡然察覺到那卡住的輪子似乎在剛才那一下間,就被折斷了。
他氣惱地捶了自己一下,暗罵一句。
阿綰扶著乳母下了車,探頭去瞧。
乳母啊了一聲,躊躇道:“這可怎麼辦呢?”
阿綰卻是蹲下身子,多瞧了幾眼。
又站起來對著顧錚搖搖頭。
顧錚不知所措,隻道:“都怪我、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