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祉隻覺得自己渾身如同被一盆涼水澆下,瞬間寒氣徹骨。
他的心臟咚咚響徹,叫他雙耳嗡鳴,好似這流水潺潺、微風陣陣的聲音,他都聽不見了一般。
蕭雲諫知道?
蕭雲諫怎會知道!
那記載著夢子詛咒的書籍,擱在無上仙門的藏書閣中。
蕭雲諫不是失憶了嗎?
他如何得知的!
是他根本記得過往。
還是他已經念起了全部。
那自己……
他從前總是想著——
蕭雲諫失憶是一件好事。
至少對自己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不記得從前那些過往。
隻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味藥。
那自己對他好,便總會有重來的機會。
可是如今呢?
現下蕭雲諫想起了一切。
自己豈不是如同墜入深淵,萬劫不複?
即便是再做更多的努力,蕭雲諫還是會恨自己吧?
淩祉倏地後悔極了。
若是他先提及了夢子詛咒的書籍就在無上仙門一事,恐怕蕭雲諫也不會絞儘腦汁去想此事。
更不會因此……而恢複記憶。
淩祉慌亂無章。
他終是腦海中一片空白,再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比之淩祉,蕭雲諫也有幾分緊張。
他怎得想起,便說出來了。
如今淩祉便是了然,他從前失憶都是裝出來的吧。
還有甚者……
他這個平日裡並不愛去藏書閣之人,都能依稀記得那書籍是擱在無上仙門的。
淩祉又怎會不知?
想來方才淩祉問自己的那句:“若我不想解開呢?若我當真知曉,卻不告訴你呢?”
恐怕亦是真的。
他就是這般,欺瞞於自己的?
心中驟然燒起的邪火,已經掩蓋住了他方才的窘迫。
他冷哼一聲,剛想發作。
便聽見淩祉說道:“對不起,阿諫。對不起……”
那聲調中還帶著些許的哽咽。
他哭了?
淩祉哭了?
蕭雲諫咬著下唇,睜圓了雙眸。
那滴淚,仿若是墜入了自己的心底。
將柔軟穿透。
他脫口而出的話語,也變成了:“便是我裝失憶騙你,你也不該隱瞞我那解除詛咒的法子,就擱在無上仙門中一事吧?”
不過須臾,就將自己裝作失憶的事情,化作虛無。
本就該如此!
蕭雲諫揚起了自己精巧的下頜,就連左眼角下那顆猩紅的淚痣,都鮮活愉悅。
他裝失憶,不過是權宜之策。
隻是想著叫淩祉知難而退。
難不成,不是這般嗎?
淩祉眼睛通紅,可仍是掩蓋不住他傾國的麵容。
若是旁人看上一眼,恐怕也會歎上一句“美人垂淚”。
蕭雲諫癟癟嘴。
淩祉卻又說道:“是我的錯處,是我知曉此事,卻沒有告知於你。”
他刻意沒有再提那失憶之事。
不過也是因著,他害怕再多說一句,蕭雲諫更會憶及過往之事。
那般他便再也無路可退了。
蕭雲諫嗯了一聲,道:“和扶英的三日之約後,便下界去無上仙門吧。”
他們心中擱著自己的小九九。
一個不知怎得說,一個不敢說。
就這般悄無聲息地回了停雲殿。
他二人分不開,晚飯吃得更是窘然。
青鱗都瞧出了其中的不對勁兒,小心翼翼地問向蕭雲諫。
蕭雲諫卻隻是隨意輒了過去。
他如何去當著淩祉的麵對青鱗言說?
便是能下隔音罩,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和青鱗說。
如今倒是多了幾分躊躇。
但看著淩祉眼下的烏青,他還是又差人緊趕慢趕地坐了副新的床榻出來。
三日之期如約而至。
恕霜仍是沒有消息,卻把自己關在暫居的宮殿當中,並不見外人。
眼瞅著天帝歸期。
蕭雲諫還是替扶英走了這一遭。
同去的自然還有淩祉。
客至門前,恕霜無法拒絕。
隻得開了門,迎了人進去。
又風涼地說上一句:“如今我座下的謀士,卻成了風神的跟班,當真有趣。”
蕭雲諫笑而不語,淩祉便也沒提及夢子詛咒一事。
隻恕霜瞧著二人之間流轉的默契,卻是冷哼一聲,道:“先生,風神便是你尋覓三百年未果的那位摯愛之人吧。”
繼而一頓,又道:“隻是我瞧著,風神好似也並不愛你。”
蕭雲諫沒成想恕霜竟是這般明明白白的把這層關係捅破,擺在明麵上。
心中驟然也有幾分緊張。
隻他背對著淩祉,叫人看不清模樣。
淩祉目不轉睛,仍是將全部目光都熾熱地投在蕭雲諫的背影之上。
他緩緩且又堅定地道:“我愛他,便足夠了。”
恕霜一怔。
有些惱羞成怒地道:“那你可真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