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是沈遙天。
他著急忙慌地抽著手,卻是沒留意,碰“醒”了淩祉。
淩祉一雙眼眸睜開之時便是清明,瞧他動作卻沒有在意,隻是柔聲道:“阿諫,早。”
蕭雲諫這般才抽回了自己被壓在淩祉身下的袖片。
他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早。”
壓著的卻是自己不可抑製的窘迫。
卻是沒來得及想明白——
明明是他抱了上去,怎得袖片卻是在淩祉身上壓著。
沈遙天來同他們言說,今日自己便會去無上仙門,替他們將那書寫著夢子詛咒解法的書籍取回。
而碧璋這另一位主人,便留在小院兒中陪著他們。
淩祉本就不愛言語,平日裡待常人亦是冷漠。
何況,他入門之時,碧璋已是在早幾年便自顧自地離了無上仙門,躲去烏宿了。
更彆提,比他還晚了五十年的蕭雲諫。
竟是有些相顧無言。
但蕭雲諫平日裡便也是個善於交際之人,碧璋也是好脾氣。
兩人便有一搭沒一搭地攀扯著。
說及二人皆是居於無上仙門中的無定峰,便更多了許多談資。
說那無定峰上滿樹的梨花,常開在四季,遠遠看去,如同雪落了滿枝。
又提起正中的一眼溫泉,論得便是其增進修為的功效。
淩祉便這般瞧著蕭雲諫。
那麼意氣風發,與從前他的阿諫一模一樣。
他沒有失憶。
他記得所有往事。
他就是融了全部在一起的阿諫。
即便這個阿諫,對自己的厭惡興許更甚。
可如今自己仍是捏著他的心軟——
得寸進尺。
至少……阿諫沒有推開他。
不是嗎?
不肖半日,沈遙天便取了那書籍歸來。
風塵仆仆地接過碧璋遞給他的帕子,又將書冊遞給了淩祉,問道:“可是此物?”
淩祉隨意地翻了幾下,頷首道:“便是此書。”
蕭雲諫自然而然地順勢從淩祉手中將書冊取了過來。
那書冊不厚,掂在手中也沒多少重量。
他隨意翻了兩頁,便瞧見了夢子詛咒四字明晃晃地現於眼前。
“夢子詛咒不常見,可亦有解法——”
“需取用懸暝幻境中所生的懸暝草入藥,方可得解。”
蕭雲諫念完這句話,便合上了書籍。
他皺了皺眉。
懸暝幻境?
那是何地?又在何處?
他竟是聞所未聞。
淩祉也是搖頭:“師兄,可知曉這懸暝幻境位於何處?”
沈遙天也是搖頭。
他方才隻瞧見上麵寫了關於夢子詛咒一事。
卻也沒有太過仔細查閱。
蕭雲諫又展開了書冊。
一般而言,提及地理位置的時候,都會附上幾句提要。
他便琢磨著,從書中探查些端倪出來。
隻是多翻了幾頁,便瞧見有些語句是寫與懸暝幻境的。
他念道:“傳聞懸暝幻境立於天最西側,半陰半陽、半明半暗的交界。吾終其一生,終於尋到。便親手繪下這幅地圖,為後人提供線索。”
而後的書頁上便潦草地畫了一副地圖。
山川河海地交織著,本就混亂。
更彆提好似還被水沁過,水漬汙了一大片。
蕭雲諫愁眉不展。
淩祉卻是說道:“歲月更迭、河海變遷,這古籍亦是不知存了多久,許多事物也早對不上了。不過他書中所言的最西側,與半陰半陽、半明半暗,卻是能予我們許多線索。”
蕭雲諫往後一仰,整個人的身子重量皆然靠在了椅背之上。
他從鼻腔嗤出一聲,手指攪著自己的發絲。
淩祉看了他的青絲繞指尖一眼,桃花眼須臾便眯了起來。
他隨手捏了個法訣,便招了一隻雀鳥撲騰幾下,落在他的指尖。
他對著雀鳥說道:“告知重羽,查查這懸暝幻境。”
雀鳥嘰嘰喳喳,好似聽懂了一般,又展翅回了天空。
不消片刻,便瞧不見其影子了。
“這是……?”沈遙天抬眼看看那雀鳥,幾分詫異掩在眼底。
蕭雲諫笑著解釋道:“我殿中大神官屬重明鳥一族,是十分善於與這些禽類溝通交談的。”
他這回下界,卻是隻身前往。
青鱗幾次三番言道:“神君,可是要屬下陪你同往?”
他念及從前坪洲府中發生的事情,卻是怎般都不願青鱗同往。
便隨口謅了炎重羽要回重明鳥族,需得他替自己料理著停雲殿。
可到現在放了雀鳥回去,炎重羽仍是在停雲殿。
被青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瞪著,摸不清頭腦,隻知道青鱗對他怨氣衝天的。
總是在問,他到底何時才回重明鳥族中去。
炎重羽的消息沒那般快。
倒是碧璋撐著下頜思索片刻,說道:“我倒依稀有些印象這懸暝幻境——”
“那是我還在烏宿時候,在酒肆聽聞的。你們也知,烏宿向來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什麼半妖半魔的,皆在此處,消息便更為靈通。”
“我好似記得曾有個墮魔的靈修曾在酒後吹噓,他到過這懸暝幻境,隻是不知是真是假。”
蕭雲諫端起的茶盞頓了一頓,在嘴邊晃悠了一番,卻到底沒有喝下去。
他道:“師伯,而後呢?”
碧璋又道:“那修士言說,他是在下山曆練之時,被門人拋棄在西邊的。他本就不識得路,便愈走愈西。見到叢林山川間,卻是有一座孤島一般屹立著。恰逢明暗交界、陰陽分割,一道天雷劈了下去。他恍惚間聽聞路人言說,那是懸暝幻境顯了型。”
蕭雲諫撂下沒喝的茶盞,曲起指節敲了敲桌子,道:“便是書中所言屬實,此修士也是在落日之時得見了懸暝幻境。更從他口中知曉,原是居於懸暝幻境旁的人,也是知曉這傳說的。”
碧璋道:“正是如此。”
蕭雲諫站起身來,拍拍自己的衣袖。
躬身作了個揖,道:“那便多謝師父、師伯了,我們即刻便啟程,不再討饒。”
淩祉心中一滯,惶惶說道:“這般急迫?”
蕭雲諫好似沒聽懂他話中寓意,又仿若刻意反駁一般,道:“難不成,你不心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