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祉不知如何以對。
乾乾脆脆地歎了口氣,也隨著說道:“正是。多謝這一日間的款待,待我們自懸暝幻境歸來,再行拜訪,歸還著古籍。”
他亦是給自己留了個喘息的活口。
便是論蕭雲諫再說何般話語,都是要回來再見沈遙天與碧璋的。
蕭雲諫何嘗不省得他話中含義。
隻是如此時刻,他獨獨隻得斜了淩祉一眼。
便是話語全叫他說光了。
將自己置於那騎虎難下的場麵上。
這番操縱,好似他從前在青鱗身上見過。
隻不過那時候是為了離間自己與淩祉。
現下,卻叫淩祉學了個十成十。
分明是脅迫自己!
沈遙天應道:“那便是最好不過了。”
蕭雲諫如此這般,也不能忤逆尊長。
好歹說來,那也是他的師父。
他便抿嘴笑道:“待我了結此事,定然會多來瞧師父的。”
淩祉會使絆子,他亦然。
話語中獨獨用了一個“我”,卻非“我們”。
他挑釁般地睨了淩祉一眼,自顧自地出門去,沒在意淩祉在後麵還行了禮。
隻他又是忘卻了那夢子詛咒的十尺。
甫一出了門,又被定在原地。
隻這回,他隻轉身,卻沒往回走。
淩祉方才的話語,讓他心中堵著一口氣。
怎般都無法紓解。
淩祉疾步跟上,如同哄著他一般,卻更像是沒這般事一樣地說道:“阿諫,走吧。”
蕭雲諫冷哼一聲,揚起精巧的下頜。
沈遙天自後瞧了他二人的背影許久,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興許,他們二人之間,也並非我所想的那般惡劣吧。”
碧璋從前就聽聞沈遙天說過此事,倒也隨著點點頭,道:“他們不是不能相離十尺嗎?此去懸暝幻境山高路遠,或許……他們根本都尋不到那處也不一定。世事無常,又誰人能說得準呢?”
沈遙天搖搖頭,道:“我有時覺得,他們二人這般行徑,已是到了極致。若是淩祉再進一步,雲諫便會退上千萬步了。總是要有什麼東西,推他二人一番的。”
碧璋哦了一聲,神思卻不再那二人身上。
他攀上沈遙天的腰側,下巴擱在沈遙天的肩窩裡。
又道:“我們可是不知曉他二人未來如何。隻不過有一事說得準——阿遙,我們定然會白頭偕老的。”
沈遙天輕拍了他一下:“我為靈修,從不見白頭。”
碧璋沒再言語,隻又見淩祉與蕭雲諫的背影越行越遠。
淩祉坐不得祥雲,他們又隻能禦劍。
蕭雲諫心中憋著氣,便也不願搭理淩祉。
便自顧自地走著。
淩祉敲了敲息雨的劍身,叫它稍安勿躁。
隨後便也徒步跟上了蕭雲諫的步伐。
他身量較之蕭雲諫更為高挑,步伐也更大。
蕭雲諫走得急,他卻是不緊不慢地隨著兩步之遙。
步步踏在蕭雲諫的影子之上。
默不作聲地追隨著。
蕭雲諫聽他腳步,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
又思及他許久未曾言語,從鼻腔卻是又嗤出一聲來。
他乾脆地停了下來,轉過身去說道:“淩祉,你這般總是亦步亦趨地跟著我,你也不嫌煩?。”
淩祉牽起唇角,道:“此般唯我所求,怎會膩煩。隻是阿諫——”
“你我若是離了我十尺,二人便是都動彈不得的。你可是忘卻了?”
蕭雲諫被他噎得無話可說。
現下淩祉倒是捏住了他的軟肋,竟是連從前不敢說的話,如今皆是張嘴就來。
哪有半點從前無上仙門那個冷若冰霜的峰主模樣!
既是如此,蕭雲諫便也不認輸。
隻閉了嘴,一句話都不說。
從天亮走到天黑。
蕭雲諫一路上悶著氣,倒是沒留意近了哪座城。
淩祉卻是抬眼瞧見了城門樓子上掛的匾額——
那是坪洲府。
城門依舊氣派,隻是愈是挨近,淩祉便愈發得喘不過來氣。
那是阿諫墜亡的城樓。
那是他一輩子不敢揭開的傷疤。
便是這般直白地撞進他的眼眸,讓他避無可避、藏無去處。
甚至連給他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就剝去了他呼吸的能力。
即便是現下蕭雲諫活生生、有記憶地立在他麵前。
他卻仍是如同穿心一般的疼痛。
淩祉緊咬著舌尖,就連血腥味道蔓延了整個口腔,都未曾鬆開。
他眼前發烏,臉色鐵青。
方才跟得緊緊的步伐,如今卻也停滯不前。
蕭雲諫走了幾步,動彈不得。
甫一回首,方才覺察到淩祉的不對勁兒。
淩祉隻一直不停地喃喃道:“阿諫,不要……阿諫,不要去……”
蕭雲諫不明白:“你在說甚?什麼不要去的。亂七八糟,叫人聽也聽不懂!”
淩祉緊緊拽住蕭雲諫的手腕。
力氣之大,仿佛要將他的骨頭折斷。
蕭雲諫一時間掙脫不開,可瞧著淩祉怪異得緊。
心下莫名其妙地卻也多了幾分焦躁,隻忙問道:“你是怎得了,是魘住了嗎?可是要我做些什麼?”
淩祉搖搖頭,手上力度卻沒放鬆絲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