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蕭雲諫從未想過,淩祉竟是這般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隻是淩祉麵容上多得是坦蕩。
青鱗是個“熟人”不假,他也當真是同青鱗說過話。
“隻是——”他話鋒微轉,卻是道:“我並非偷偷。”
蕭雲諫頓知淩祉是曉得他聽見了的。
不知如何,被哽得心中平添了幾分愕然。
他哼了一聲,環臂翻身朝裡而去。
淩祉瞧著他的舉動,卻是心中多了歡喜之情。
不得不說,他是刻意做著此事的。
隻如今蕭雲諫的反應,更叫他胸中激蕩。
那便是如他所想所念……
他稍稍俯下身子,湊近了蕭雲諫幾分,說道:“阿諫,我確實也知曉你是醒著的。我瞧你並沒有阻止我,便將事情說與青鱗所聽,望他也能幫上些許。”
蕭雲諫哦了一聲,回過身,斜了淩祉一眼道:“如今這般聽著,卻是我的不是了?”
淩祉料到了先頭蕭雲諫的清醒。
便也猜測到了如今蕭雲諫的發難。
從前他的阿諫,就是這般可愛地鼓著嘴。
可每次說完,他卻從不相認。
淩祉拖慢了語句速度,柔聲道:“不是這樣的,阿諫。是我的錯處,我理應在青鱗問我之時就緘口不言,待明日清晨問過你,再告知於他的。”
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之。
為了蕭雲諫,他願意如此的。
淩祉方才亦是不知怎的,隻萬分想要看蕭雲諫的反應。
說他刻意也罷。
他便當真瞧見了他所想看見的。
蕭雲諫又是從鼻腔嗤出一聲,也算是和解般地說道:“如今,我便是要困死了。你們白日裡吵吵鬨鬨便罷了,可偏偏夜晚也不叫我安生。”
淩祉知他言下之意,便是喚自己快些安眠。
他終是躺在了蕭雲諫睡了三千年的那張床榻之上。
雖是在凡間之時,他與蕭雲諫同塌而眠許多回。
可卻從未曾觸碰過這一張床。
是蕭雲諫淡淡的薄香氣息竄入自己的鼻腔。
淩祉似是有些失了神,恍恍惚惚仿若不知今夕何夕。
他從前天真的以為著,自己便是蕭雲諫的一切過往與曾經。
可怎會想到,他不過是蕭雲諫這神路上,小小的過客而已。
他又何嘗……
想當那個過客呢?
蕭雲諫卻是忽而又出聲,打斷了他的歎息:“青鱗並非針對於你,隻是從前……”
他不願再往下提及那些個痛徹心扉的過往。
便偃旗息鼓,不再繼續。
淩祉本是翹起的唇角,也倏地平齊了下去。
他的眼神低垂著,看得是用銀線繡著祥雲紋的被角。
許久。
也許久到蕭雲諫都當真睡熟了。
淩祉方才又開口,自言自語道:“對不起,阿諫。你雖是叫我少說幾句這話語,可我又如何能原諒自己?一樁樁、一件件,皆是我親手做下。那些個傷人的、令你難過的事,我又如何能叫你忘卻……”
——“阿諫,我該怎麼辦?我該如何?”
他似是解了心結一般。
闔眼睡去。
隻留下蕭雲諫一人,半眯著雙眼,不知該如何。
獨獨留下一聲長長歎息。
晨間又是蕭雲諫合了窗,用自己的外衫替了蕭雲諫遮擋了緩緩升起的耀目金烏。
青鱗領著眾神侍進來之時,便瞧見了這一副場景。
他鼓鼓嘴巴,暗自念叨了一句:“搞成這幅局麵,又有何用呢?”
旁的神侍未曾聽清,隻當他在囑咐自己,便忙問道:“青鱗,你方才可是說了什麼?”
青鱗一張臉漲紅,忙擺手道:“沒說什麼。”
蕭雲諫聽他們吵鬨,自是也揉揉眼睛醒了過來。
他幼時被人吵了覺,還會鬨些脾氣。
如今年歲漸長,便是心中壓抑著火氣,卻也表現得過分隨和了些。
梳洗換衣後,便是仙露沏茶、蟠桃作飯。
蕭雲諫隨意動了幾下筷子,抬眼便瞧見青鱗眼下烏青一片。
他皺皺眉頭,問道:“我依稀記得,你昨日並不值夜?怎熬得這般憔悴?”
青鱗揉了下眼睛,興高采烈地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冊,遞到蕭雲諫麵前,說道:“我昨夜去了涇書洲,替神君尋來了此書。您瞧瞧,可是有用?”
蕭雲諫隨意翻了兩下,便得見上麵明晃晃地寫著如何在一瞬間提高著自己的修為術法。
他將書一合,甩至一旁。
青鱗仿佛被他嚇得哆嗦了一下。
一直未曾休息而又精神緊繃著,讓他晃悠了一下,扶住一旁的架子才站穩了。
“下次莫要再做這事了。”蕭雲諫歎了口氣,朝著一旁的神侍努努嘴,“送青鱗回去休息吧。”
神侍應了聲,正要攙扶著青鱗離去。
卻又聽聞蕭雲諫道:“青鱗,這兩日你也不必在我麵前伺候了。”
青鱗被他這句話,嚇得一轉身便跪在了蕭雲諫麵前,聲音中帶著些許哭腔:“神君是不要青鱗了嗎?”
蕭雲諫被青鱗舉動嚇得一怔。
須臾緩過神,方才伸手將青鱗攙了起來。
他擰著眉頭說道:“你這是作何?我隻叫你這兩日好好休憩罷了,我又何時說過不要你了?”
青鱗這才長鬆了一口氣。
恰巧青鱗離去之時,撞上了從外而歸的炎重羽。
炎重羽瞥了他紅彤彤的眸子一眼,立馬笑道:“喲,小鯉兒這是怎得了?”
青鱗用揉得赤紅的眼睛瞟了炎重羽一眼,卻沒說話。
炎重羽一攤手,道:“神君且安心,停雲殿與司風台一切安好。”
蕭雲諫頷首:“我省得。”
驅散了眾人後,蕭雲諫才又忙不迭地拿起那冊書籍,翻閱了起來。
他瞧淩祉仍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吹拂著露水沏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