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瞧了旁人一眼,便叫我剜去眼睛;若是我聽了旁人一句,便叫我削去耳朵。若是……我對旁人動了心思,便於天道前賭咒,我定會被挖出心臟,碾作肉泥。生生世世,沒有往後!”
“阿諫……”
“阿諫,我可否再求你的原諒?”
“阿諫,我可否再求一次機會?”
天際驟然降下一道暮光,青青白白、明明晃晃地照射在淩祉身上。
那是天道應了淩祉的賭咒。
便是真真的。
如果淩祉再背叛於他,就會化作這地上土壤中的一處肥料。
連個全屍都落不下。
蕭雲諫如何能說——
他心中一絲一毫的動蕩皆無。
隻是……
他以前好似信過這般話的。
可然後呢?
他緩緩站起身,推開了淩祉朝他伸出的手,說道:“我原諒你了。”
他瞧見淩祉瞬間綻開的笑顏與亮起的雙眸,可又生生將淩祉全部的希望扼斷。
——“可我……又為何非要予你這機會呢?”
蕭雲諫說得極度平靜。
寧和得就像是,他隻在說了一句我今天吃了什麼菜一般。
“算了吧,算了吧淩祉,我們也該到此為止了。”他歎息一聲。
心底又何嘗不是些許的落寞。
“我們終歸……神魔有彆。”
這是最深的鴻溝,也是如今最好用的緣由。
他話音剛落,未曾轉頭。
可卻也聽見而後滴滴答答地落水聲音。
他陡然回首,見到的卻是淩祉劃開了自己眉間那道魔紋。
息雨的尖端往下滴落著血跡,不住地落在地上。
染紅了一片。
這是蕭雲諫第二次瞧見淩祉這般毀了自己容顏了。
上一次,還是在十五年前的夢境當中。
“你是瘋了嗎?!”蕭雲諫一把奪過了他手中握著的息雨。
從血霧中瞧見的,卻是淩祉噙著笑意的唇角。
他又怒道:“你毀了你臉上的魔紋又如何?你還不是一屆墮魔之人,這身份豈是一道魔紋便能掩去的!”
他說著的是毒辣的言語,可手上神力為淩祉療傷。
卻半分沒有含糊。
撫平了傷口之後,他甚至還又多加了許多,將那傷疤也替淩祉掩去。
隻他能治得了淩祉身上的傷疤,卻還不會撫平自己額角的疤痕。
以及……心底的那處。
他們這般走了許久,卻是趕在月色當空時,到了坪洲府的麵前。
依舊是那高聳的城牆,與城門上掛著的牌匾上三個金色的字。
蕭雲諫餘光瞥了一眼淩祉,卻是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坪洲府一如既往的繁盛著。
興許是因著如今無上仙門更對其的保護,這裡便是靈修與凡人的極樂之地。
往來行人,絡繹不絕。
淩祉一張麵龐生得太過好看,引得眾人頻頻駐足。
自也有人瞧見了他眉心生得細長玄色魔紋。
隻那人還未驚呼出聲,蕭雲諫便挑了一個鬥笠,隨手扔給了淩祉。
又將靈石拋給了店家,抬手讓那人以為自己瞧了個並不真實的。
“抱歉阿諫,我又給你添麻煩了。”淩祉亦步亦趨地跟在蕭雲諫身後。
他將鬥笠戴上,遮擋住自己的麵頰。
也成了蕭雲諫瞧不見他神色的……那一道屏障。
他知蕭雲諫惱得是那魔紋,並非自己的樣貌。
卻也未曾聽見蕭雲諫哼了一聲,輕輕言道:“招蜂引蝶。”
甫要尋個居所,蕭雲諫卻忽而聽見似乎有人在吵吵鬨鬨——
“你瞧這書生細皮嫩肉的,真不知道是真的書生,還是哪家高門大戶的,養出來的玩意兒呢!”
“正是正是!隻是如今放了他一人出來,可是拋棄不要了。那沒關係,跟了哥哥我,也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蕭雲諫暗罵一聲:“怎麼時時都叫我遇上此般事?”
可他瞧見了,又如何不作理睬。
淩祉早便瞧出了他的想法,先他一步就上前擰了那賊人的手臂,丟在一旁。
蕭雲諫也不甘其後,將賊人釘在地上,訓斥道:“這坪洲府是何地,你這般,還要不要禮法了!”
賊人連連求饒,灰頭土臉地招呼著趕緊離開了此處。
那被救之人,是個穿著靛色衣衫的書生。
他束著巾帽,臉色蒼白地縮在一旁。
是生得如同蕭雲諫所想的好。
一雙眼瞳如剪秋水,氤氳著水霧,眨巴了兩下看向蕭雲諫。
若說淩祉生得是美,炎重羽便是豔。
可麵前這個書生,容貌卻並不輸於他二人,卻是莫名多了一股柔。
蕭雲諫心思一滯。
此人……比青鱗時常瞧上去,可還要惹人憐愛幾分。
那書生一雙眼睛滾了兩圈,剛好劃過了替他解決了賊人的淩祉。
繼而又落在了蕭雲諫身上。
他鼻頭一皺,往著蕭雲諫的方向便前來。
隻是腳下一軟,跌去的方向,恰到好處的是蕭雲諫的懷中。
一聲語調,如鶯啼婉轉般唱出了柔弱滋味兒。
——“多謝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