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諫理不清楚夜曇到底想要什麼。
夜曇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 可他不像是淩祉。
自己能從他的眼眸深處,看到那股子熾熱的愛火。
他不明白。
他總想著——
若是當時在坪洲府, 他聽了淩祉的話,沒去管夜曇的閒事。
又或是在夜曇被擒,明知道長飆之墟興許是個陷阱的時候,沒有不顧淩祉阻攔,非要跟來。
更或是知曉了夜曇身份那一瞬間,便了然夜曇的動機不純,根本不落入他的圈套。
又會如何?
他不知道。
也許他更不會意識到, 自己是愛著淩祉的吧?
這般想來,他是否還得感恩於夜曇?
可他做不到。
即便他不救夜曇, 夜曇也依舊會有許多法子,與他攀上乾係。
就算他當真聽了淩祉的勸阻, 或是在知曉夜曇是何人之時,就選擇放任自由,恐怕夜曇也會捆也要將他捆來這長飆之墟的。
他如今一顆心懸著,怎般也放不下來。
更無法直麵夜曇。
夜曇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 卻並不氣餒。
他彎起了眉目, 笑道:“我倒也沒那般急迫。隻不過有些事情,我能等,淩祉可能耐得住?他是否能眼睜睜地瞧著此事,會不會再暴起,我也說不定呢!”
這話滿滿當當都是威脅的意味。
可夜曇仍是眯著眼睛, 笑意盈盈。
蕭雲諫打了個寒戰。
他攥緊了手上的銅鏡, 冰涼的觸感, 卻仿佛攥緊了淩祉的手一般。
淩祉是那時候他們還是師叔侄的時候, 為了在獸潮中救下自己。
才落得個這般體寒不能解的毛病。
蕭雲諫舔了舔嘴唇, 說道:“我……”
他掙紮著,卻總是無能為力。
他想過與夜曇虛與委蛇,可……
他又如何能拋棄自己一切的自尊,去做這件事呢。
可餘光瞥見鏡中仍是昏迷不醒的淩祉,他又有些慌了手腳。
隻得在心底一個勁兒地問道:“淩祉,我又該如何做……”
夜曇瞧他一張臉,顏色千變萬化。
也便噘著嘴,搖搖頭道:“阿諫既是糾結,便也不急在這一兩日。你才是這長飆之墟的主子,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呢?”
蕭雲諫抱著銅鏡,驀地點了點頭。
夜曇瞧他舉動,也咂了咂嘴,說道:“那便瞧著吧,總是會膩的時候。”
蕭雲諫逃也是的疾行出了夜曇的視線。
七拐八繞地在行宮當中轉著圈。
他不過百年前來過一回,哪裡還記得自己身處何處。
這行宮甚至遠比他在九重天上的停雲殿大,如迷宮一般的九曲回腸著。
又伴著夜幕降臨,烏雲悄然遮蓋了月亮與星空。
就如同蔽了他的雙目,叫他無所適從。
蕭雲諫一遍遍地擦拭著銅鏡,淩祉卻仍是沒有醒來。
他又如同被奪去了嗓音一般,無聲的、一遍遍地喚著淩祉的名字。
他有時候在想,淩祉醒來會不會做出更多的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情來。
便不願淩祉真的醒來。
可瞧著淩祉悄無聲息地躺在床榻之上。
雖是處理好了外傷,但仍是沒有聲響。
更讓人心焦。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如同被割裂開來。
他隨意尋了一間屋子。
環抱著雙膝坐在床榻之上——
想著淩祉,想著如何能救出淩祉。
夜曇悄無聲息地立在他房間外的不遠處,又是幾分無奈地笑了笑。
他捏著胸前掛著的掛墜,用了用力。
可隱在夜空中,卻看不清是什麼。
他終歸是沒再去打攪蕭雲諫。
任由著蕭雲諫在黑暗中,尋找自己的那一絲光明。
蕭雲諫不是沒想過,趁著夜色自己先瞧瞧能不能離開長飆之墟去。
可誰能料到,夜曇竟是反客為主,在周遭設置了禁錮自己的結界。
他微微嘗試了一下用神力去破壞結界。
可不過一瞬間便覺得自己的手腳都麻木了起來。
不遠處夜曇本是熄下的燈,又點了起來。
蕭雲諫收了手,又回到自己了自己方才呆的那間屋子裡頭。
夜曇明顯是知曉他觸碰了結界的。
隻是沒有來尋自己,便是再給了自己一次機會。
他驟然想起淩祉。
淩祉不會被夜曇拿去開刀吧。
他急匆匆地拿出銅鏡,用袖口擦去上麵的薄霧。
這才放下了心來——
淩祉還好好地、安安穩穩地躺在床榻之上。
即便是他還未曾醒來。
蕭雲諫自嘲一笑。
竟是抱著銅鏡,和衣而眠一夜。
他睡得並不安穩。
隻是後來夢中有了日日早晨淩祉替他遮擋朝陽,才沉了許多。
他其實有些害怕天明。
若是天明,他便又要麵對夜曇。
麵對著淩祉與自己,都不能離開的事實。
即便已是日上三竿,蕭雲諫卻仍是自顧自地窩在房間中。
昨日天昏地暗間,他沒有看清楚自己到底選了個什麼屋子。
如今倒是瞧清楚了——
這間屋子,竟是他先頭都沒見過的一間。
瞧著更像是先風神造的一間畫室。
滿牆掛的皆是畫作,一張張都用了天界最珍惜的金木裝裱。
可古怪的卻是,這裡的每一漲都是空白。
獨獨隻有落款皆是先風□□諱——
雲翳。
蕭雲諫皺皺眉頭,總覺得心中有幾分古怪。
哪裡有人畫了這般多的畫作,卻皆是純白。
還要掛出來給人瞧得?
他湊上前去,正欲瞧個仔細,看看到底是怎般回事。
卻驟然聽聞門外有人腳步聲。
繼而便是夜曇興致勃勃地道:“阿諫,可是醒了?我預備了些吃食,你且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