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和好(2 / 2)

還好淩祉沒有放棄。

夜曇目光仍是流連在那些對於他來說的“無價之寶”上。

但琢磨著天色已晚,還是先開了口,說道:“左不過這些東西擱在這裡,不會長腿跑了去。今日天色漸晚,我們便明日、後日,有的是時日再來看的。”

蕭雲諫點點頭:“好。我將那用風力才能進入的苛刻條件改了去,回頭是由你的花瓣氣息,就能進入,可好?”

夜曇推搡了蕭雲諫兩下,笑道:“不急於這一時。難不成,你是不樂意再陪著我於長飆之墟住上幾日了?”

蕭雲諫忙不迭地擺擺手:“當然不是。”

夜曇便道:“那明日再來。”

他們三人回著衣櫥而去。

淩祉仍是走在最後。

他回首瞧瞧,他們並無落下什麼物件兒。

卻是一打眼,看見架子後麵彆著個白色的東西。

是方才誰人都沒看見的。

——“這是什麼?”

“什麼什麼?”蕭雲諫聽聞淩祉的話語,扭頭沿著他的目光而去。

所及之處,卻像是一封信件。

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架子與牆壁的夾縫之中。

蕭雲諫疾行幾步,到了信件前麵。

正欲伸手將其取出,卻陡然被其彈了開來。

若不是淩祉在他身後,撐住了他的身子。

他便會在不經意間,被彈出幾丈遠去。

“怎麼了?”夜曇本是走在最前,聽他們響動,立馬折返了回來。

一打眼,便瞧見蕭雲諫被彈開的場麵。

蕭雲諫略顯窘迫地穩住了身子,朝著那封信件努努嘴:“不知怎得,我還未曾觸碰,便被彈開,竟是手都有些麻了。”

淩祉聽罷,立即環住了他麻木的右手,認認真真地搓了搓。

蕭雲諫也沒留意,更沒在意淩祉的動作。

他又是說道:“當真奇怪。”

夜曇皺皺眉頭:“竟是這般?我去試試。”

蕭雲諫頷首:“可仔細些。”

夜曇也是懷了自己興許如蕭雲諫般的被彈開。

可卻未曾想到,他竟是輕輕易易的,就取出了那封信。

甫一瞧見信封上所落得款,夜曇的臉色忽而又從歡喜,變了沉重。

蕭雲諫餘光瞥見了那幾個字,不過就是——

夜曇親啟。

蕭雲諫先頭修習司風術之時,是見過雲翳留下的手劄的。

那信封上的字體,明晃晃是熟悉的模樣。

也怪不得夜曇的神色,會忽而巨變。

夜曇忙不迭地抽出了其中信箋。

上麵寫的字並不十分多。

蕭雲諫隻微微瞥了一眼,便扭過頭去,看向淩祉的方向。

淩祉比他高了半個頭,眸子稍稍向下,被睫羽遮掩了大半的溫柔眼神,就這般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上。

淩祉的眼睛本就生得極其漂亮。

尤其是彎起來之時,如含了潺潺春水一般。

叫人無法自拔、深陷其中。

如同有咒術一般,讓蕭雲諫不由得怔了許久。

難以抽身得緊。

蕭雲諫當真是廢了許多力氣,方才脫了身去。

迫使著自己的目光不投在夜曇的信上,更不會再被淩祉引誘。

那不過寥寥幾行字,夜曇卻好似要用著一輩子的時間,才能品明。

蕭雲諫腳下有些疲累,便將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給了淩祉。

淩祉亦是求之不得。

他從前隻有夢中,才有此般殊榮。

夜曇緊緊地捏住那信紙,闔著雙眸。

終是咽下了一口濁氣,睜開了雙眼,可其中仍是迷茫之色。

他見蕭雲諫二人明顯的疲累,便將那信紙細細折好,又放回了信封之中。

而後又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揣進了衣衫最貼近心房的位置。

他說道:“阿諫,勞煩你們再次陪我良久了。”

蕭雲諫擺擺手:“沒關係的。”

他刻意瞥過了那封信擱置的位置,憋悶在心底,沒問出來。

夜曇卻是留神到了他的不動聲色,隻道:“阿諫如此聰慧,定然是知曉,這封手書,是雲翳留給我的。”

他又將信箋往裡麵揣了揣,說道:“我們回去吧,吃酒喝茶的,皆是隨你二人。便不再這密室裡麵,耗費功夫了。”

蕭雲諫應了一聲,又道:“夜曇,那現下我來替你解了那密室的風力禁錮吧。你下回便不用非要帶上我這個累贅,能日日自行前來了。”

夜曇微微一愣,他的手覆在胸口,目光卻是掃過了淩祉。

便似是有什麼事情想通了,又下定了決心一般。

他道:“暫且先不必了。”

蕭雲諫頷首:“那過些時日再來。”

夜曇嗯了一聲。

——興許再也不必了。

晚上的行宮當真好看,

尤其是夜曇喚了人,點了幾盞孔明燈。

孔明燈多寄予了祈願。

蕭雲諫也是提筆寫下了一行字。

他的一行小字舒展漂亮。

是從前在無上仙門,被淩祉手把手教誨出來的。

他早早地便想好了自己要寫什麼。

便是提筆,趁著旁的兩人沒有完成之時。

已是將自己的心願掛在孔明燈上,燃了火去。

他微微偏頭,卻見淩祉稍提起了紙張。

他忽而玩心又起,手上風力卷起。

愣是將淩祉虛虛捏在手中的紙張,吹了過來。

淩祉無奈地歎了口氣。

瞧著蕭雲諫小孩子般得逞的笑了笑,說道:“阿諫,你啊……”

“師叔竟是這般小氣,瞧都不讓旁人瞧了,是不是寫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蕭雲諫的耳垂滾燙,卻又是喚起了曾經的稱謂。

淩祉愕然,張了張嘴,險些發不出聲響來。

他躊躇許久又許久,才又道:“阿諫,你喚我……師叔?”

蕭雲諫一偏頭:“你本就是我的師叔。”

這便算是過往一切如雲煙。

他們當真能從頭再來了。

淩祉欣喜萬分。

卻也隻當了蕭雲諫願意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都未曾覺察到,蕭雲諫想要的卻是關係回到從前。

蕭雲諫看他模樣,便知曉他何等聰穎的一個人。

如今麵對著自己,又是一次又一次地犯了蠢去。

竟是讀不懂自己話中之意。

便是讀不懂就讀不懂吧,再叫他為難糾結片刻好了。

“呆子。”蕭雲諫笑罵道,又是隨手展開了淩祉的心願。

上麵明明白白地寫著——

願此生能與阿諫相攜白首。

蕭雲諫隻覺得眼睛仿佛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熱熱脹脹的,叫人難受。

他將紙條隨手一折,又是塞回了淩祉手中。

他哼了一聲,說道:“即是你由衷的心願,那還不快些塞進孔明燈裡放了,好叫天道也明了一番你的心意。”

淩祉笑著應下,又替蕭雲諫撥弄了一下垂在耳前的碎發。

他的餘光掃見蕭雲諫右額角上的疤痕,動作不禁頓了頓。

他略顯躊躇地道:“阿諫,何時將這疤痕去了?”

蕭雲諫隨手摸在了自己的額角之上,那裡依舊留存著些許煞風景的突起。

他佯裝慍怒道:“可是礙著您的眼了?非得去了不可。”

淩祉急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阿諫……我隻是想著,你生得這麼好看,不應因為我的緣故,留下這麼一道疤痕去。”

蕭雲諫忍俊不禁:“唬你的。不過是道疤痕罷了,留著不留著,都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理應趕緊把你的燈放了去。不然,我的那盞可要飄遠了。”

淩祉這才鬆了口氣,就著蕭雲諫遞來的火種。

將自己那張寄托相思的孔明燈,也放去了天際。

蕭雲諫仰頭看著滿天燈火,又道:“我好似記得,從前時候,我也見過這麼一場。隻是日子久了,都不記得了。”

他眼角那枚紅色的淚痣,在月光與燈火的映襯下,顯得愈發得鮮紅起來。

他方才寫下的是——

願與淩祉,共此餘生。

那似是一切的伊始。

也該是一切的結束。

淩祉就那般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阿諫。

這一輩子、下輩子都不會膩。

蕭雲諫被他盯得一陣躁得慌,偏偏頭,便見夜曇好似也要放飛自己的孔明燈去。

他一時間燥熱上了頭,沒有耐住,便問道:“夜曇,你寫了什麼?”

夜曇頓了一下,剛掛上去的紙條,就這般脫了手。

直挺挺地落在蕭雲諫麵前,叫蕭雲諫沒想看,也不小心看了個清楚。

夜曇也沒急著去撿。

倒是等來了蕭雲諫的問:“是空的?”

夜曇拾起紙條,放飛了那盞孔明燈。

緩緩又道:“是空的。”

“我已沒什麼所祈求的了,我全部的心願,天道已是幫我實現了。”他又從懷中虔誠地取出那封信,微笑道,“雲翳在那手書上寫——”

“他……此生唯一摯愛,是為夜曇。”

“隻從前身份有彆。若他此行去封印屠天之力,能夠活著回來,便……”

“便不論用何法子,都要辭去風神一職,與我凡塵攜手。”

夜曇長舒了一口氣:“他這手書是未去封印前留給我的,隻等著活著歸來後,親手交給我。若他沒能歸來,便也隻有繼任風神能開啟密室,我本人能瞧見此物。”

淩祉與蕭雲諫對視了一眼。

他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雲翳設下這般多的關卡,便也是矛盾糾結的。

他不想讓夜曇看見,又想要何時夜曇能真真地看清自己的心意。

他二人愛的太苦了。

“阿諫。”夜曇忽而喚了蕭雲諫一聲,又道,“身份有彆,本就不是什麼重要的。雲翳他看得重,我便寄希望於你,望你莫要看得那般重。”

蕭雲諫鄭重答道:“好。”

又是沉默良久,還是蕭雲諫念及那屠天之力。

方才又開了口,問道:“夜曇,我可否能了解了解先頭屠天之力的是由。”

那時候,為了封印屠天之力。

天界折損了幾員神君。

更是將此事寫進史冊,封存起來。

蕭雲諫隻是對其一知半解的,並不曉得全貌。

他也曾問過天帝天後,卻隻是有了差強人意的回複。

夜曇挑了一壇自己千年前埋下的酒,直接拋給了蕭雲諫。

蕭雲諫捧著那一壇冷酒,下意識地瞧了一眼淩祉。

見淩祉對自己點點頭,忙掀了封去。

花果的清甜伴著濃烈的酒香起,一揭開就將蕭雲諫征服。

他連連稱讚道:“好酒!”

他飲了一口後,又直接遞給了淩祉。

淩祉這回也沒含糊,就著方才蕭雲諫的位置,也酌了一口。

夜曇也是猛灌了一口酒,方才開口說道:

“屠天之力是上古時候便存在的。他寄存於人的七情六欲,會被五毒心而影響著。隻能封印,卻不能根除。從前時候,上古神族是將其封印在烏宿那地方的,有神君日日夜夜守護著。”

“可你也應聽聞過,三千五百年前,山川變更、河流改道。烏宿那座封印了屠天之力的山,驟然崩塌。屠天之力再次問世,便是要將這六界攪得一團亂。”

“屠天之力,本就是那能毀天滅地的存在。它會縱情地操控著人的情感,讓所有人都陷於貪嗔癡慢疑這五毒心中,不可自拔。從而操縱這整個六界,讓六界為黑暗所吞噬。”

“它極其恐怖,目的性又分外之強。等到天界察覺到的時候,它已是擴散,吞並了整個魔界。這也便是如今魔界要重頭再來的緣故,也是叫那些凡人談魔界而色變的原因。隻是因著魔界曾被屠天之力操縱,被五毒心戕害。”

“而天界這邊,雖是有曾經上古神族流傳下來的古籍,記載了封印屠天之力的法子。可奈何他們覺察之時,已是晚了。他們隻得派了許多萬年修為的神君,妄圖強行壓製屠天之力。雲翳他……就是責無旁貸的那一個。”

“他其實離去之時,恐怕心裡已是知曉了結局的吧。那一役……八位神君,隻活了夢神一人。餘下的,皆是身殞烏宿,再不得輪回轉世。獨獨隻有從前的人,才會記得他們吧。”

夜曇歎了口氣,又是灌了一口酒。

酒水沿著他的脖頸流了下去,浸濕了他的衣衫。

他的眼神有些迷離。

恍惚間看著蕭雲諫,又似是瞧見了雲翳。

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夜曇擒住了蕭雲諫的手,隻又一個勁兒地念著雲翳的名字。

他心底裡分明是知曉,那不是雲翳的。

可又忍不住,把蕭雲諫當作了雲翳。

左不過……

就這一時半刻而已。

蕭雲諫感受著手掌上的力度。

又察覺到了淩祉在他耳畔說道:“阿諫,先哄哄他吧。”

蕭雲諫點了點頭。

那段過往當真是所有人都不願意提的。

他與夢神也還算得上是相熟。

可夢神也總是端著一副大大咧咧、迷迷糊糊的模樣。

也許可能隻有這般,才能讓他不再緬懷從前烏宿那醒不來的黑夜吧。

他輕輕拍了拍夜曇的脊背,柔聲說道:“我在,我一直在的。”

可夜曇卻是揉了揉眼睛,兀自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是阿諫的,我知道你不是雲翳。阿諫,你日後定然是要好好的,可省得了?還有淩祉,你也定是要好好照顧他的。”

蕭雲諫卻是笑話了他一句:“說得倒像是再托孤一般。你若是信不得淩祉,便回頭我就不在停雲殿住了,挪到這長飆之墟來陪你。那樣也不用憂心淩祉的身份了,你說可好?”

夜曇鬆開了蕭雲諫的手,一合掌道:“那自然是最好的。”

蕭雲諫又和他對酌了幾回。

眼底也有了幾分醉意。

淩祉一直瞧著他,控製著他入口的酒量去。

蕭雲諫迷蒙著雙眼,又問向夜曇:“你可知,當年他們是如何再次封印住屠天之力的嗎?”

夜曇絞儘腦汁,想了半晌,說道:“我依稀記得……好似是用神力著了一柄劍,將那屠天之力附身之人,捅了……就好了。”

他好似比蕭雲諫醉得還要離譜。

兩人又是推杯換盞了幾回。

淩祉都有些按不住了。

蕭雲諫哦了一聲,不知是否將夜曇的話,都聽進去了。

便一頭栽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阿諫、阿諫……”淩祉輕聲喚著蕭雲諫的名字。

可蕭雲諫已是醉倒了過去,一點反應都沒了。

淩祉看著麵前兩個酒鬼。

正在他無計可施的時候,夜曇卻是驟然清明了眼眸,說道:“送他回去吧。”

淩祉有幾分詫異。

可平日裡除卻對著蕭雲諫,他的麵容一向冷淡。

如今得了夜曇的應允,與夜曇告了辭後,便將蕭雲諫打橫抱在懷中。

夜曇忽而叫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像又是篤定了什麼決心一般,說道:“明日待他酒醒了,你們二人來尋我,我有法子能療你身上的病。”

淩祉騰不開手,隻道了一聲多謝。

折返到屋中,蕭雲諫卻是緩緩睜開了雙眼。

夜曇是裝的,他又何嘗不是。

他雖是有幾分醉意,可還沒到一頭歪在酒桌上的程度。

淩祉替他打了水,浸濕了帕子,遞到跟前:“擦擦手吧。”

蕭雲諫接了過來,卻是半晌沒言語,動作又頓又慢的。

還是淩祉接過了他的帕子,替蕭雲諫又抹了兩把。

蕭雲諫忍俊不禁,感慨道:“老媽子!”

淩祉也沒反駁,隻瞧著蕭雲諫因為酒氣而紅撲撲的麵頰,愣了愣。

良久,他才又輕聲問道:“阿諫,夜曇也將你視作雲翳的替身,你可是……也記恨他?”

蕭雲諫仰麵往床上一躺,平平常常地道:“我惱怒作甚。左不過——”

“我並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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