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諫茫然四顧。
什麼叫作……夜曇已經不在了?
他不明白。
他當真不明白。
可是心底叫囂著, 要衝破喉嚨的那句話。
卻是叫他明明白白了。
隻是他不相信,心底隻當自己仍是不明白罷了。
蕭雲諫何了一聲,想要撥開淩祉的手。
可不論他如何作動, 淩祉卻仍是不肯撒開遮住他眼睛的手。
還是炎重羽上前, 又探了夜曇的鼻息。
他雖不識得夜曇, 可瞧自家神君這幅模樣, 兩人之間定是也有糾葛的。
他看向淩祉, 卻見淩祉對他又搖了搖頭。
但仍是直言說道:“神君, 他已故去了。”
炎重羽深諳蕭雲諫的性子。
若是不讓蕭雲諫知曉的, 他便是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更何況, 他已經猜到了打扮。
淩祉歎了口氣,他也知此事瞞不住。
可還未曾斟酌好措辭,便被炎重羽一股腦地捅了出去。
蕭雲諫如鯁在喉,顫顫巍巍道:“他昨日還叫我們來接他, 怎麼……今日就不在了呢?怎會不在了呢?”
他接連問了好幾句,不知是問麵前沒了聲息的夜曇。
還是自己。
蕭雲諫俯身蹲在夜曇麵前,看著夜曇最後的容顏——
夜曇是笑著離去的。
他緊閉著雙眼, 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安安靜靜的。
可卻再也不會醒來。
他身上穿著的是那件他口中所言, 雲翳最喜歡的衣衫。
背後繡製的白曇花盛開著,片片花瓣, 好似是被風吹落。
瓷娃娃依舊笑得喜氣洋洋。
就好似恭喜了他二人一般。
他終是陪著雲翳去了。
也許早便有了征兆,那日放了孔明燈之時, 他願意將修為都渡給淩祉之時。
他應當早就篤定了心思了吧。
一如他所說的,他沒有再多的願望了。
如今他的生涯已是圓滿到了極致。
他也該去陪雲翳了吧?
蕭雲諫悵然若失。
他總覺得自己該落淚的, 可是瞧著夜曇最後的笑靨。
他哭不出來。
壓在夜曇臂膀之下的, 是一封夜曇留給自己的信——
阿諫, 見字如晤。
抱歉, 我仍是騙了你。
那日我隻留了足夠支撐騙過你的修為,餘下的全然渡給了淩祉。我總想著,你像雲翳,可淩祉也有幾分像我的。
我渴念著他能陪你千秋萬載,也算是圓我一個能與雲翳相守的夢吧。如今我所有心事已了,便理應當去見他了。興許,他就在某個旁的世界中,等著我呢。
我死後,將我埋葬在雲翳身邊吧。我們二人,也算做個伴。
阿諫,我當真很是喜愛於你。
望你而後日子,喜樂安康。
夜曇……
絕筆。
蕭雲諫揉了揉酸脹的鼻子。
力氣大得鼻頭立馬紅腫了一片。
他緩慢而又細致地將信箋按照先頭的痕跡折好。
又裝回了信封當中,封好口子。
也許自己早在夜曇將妖力全然渡給淩祉之前,便已然有了預兆。
他當時便想著,夜曇可是會多渡。
他甚至問了、說了,還下定了決心,要看著夜曇的。
可他沒做到。
更是夜曇根本不讓他看到。
蕭雲諫嗤笑了一聲,驟然開口道:“夜曇活了五萬年,我又怎能揣測到他這個老精怪的心呢。他不想讓我知道,自然我是知道不了的。我不知道,又如何阻止得了他?他便是打一開始,就將我算計好了。”
他好似說給了淩祉與炎重羽聽。
可誰人都知曉,他不過尋個徹頭徹尾的理由,說服自己罷了。
夜曇從頭到尾,對著蕭雲諫設了兩個局。
可最終,深陷其中的卻是自己。
蕭雲諫沒由得對著淩祉道了聲抱歉。
未等淩祉反應過來,他便是打橫抱起了夜曇。
他開了門,出了茅草屋。
將夜曇先是輕柔地靠在雲翳的那塊無字墓碑上。
就好似他隻是陪著雲翳累了,方才小憩了一會兒。
而後,他又轉頭回了茅草屋內。
他將衣櫥上那風力才能打開的禁製下了,念了一句:“如今我倒是不用再安個隻有什麼曇花才能打開的了,給我省了許多事。”
淩祉隻是默不作聲地陪著蕭雲諫鞍前馬後。
他知曉蕭雲諫現下情緒不對,他的無聲陪伴,已是最好的選擇。
蕭雲諫抬手又將那禁製封死,偏偏頭,對著淩祉說道:“如此,便是再也沒人踏足夜曇與雲翳他二人的極樂之地了。對了師叔,幫我將雲翳的墳破開吧,我想要夜曇也睡進去的。”
他麵上露出些得逞的笑意,又道:“夜曇擺我一道,我也該將他一軍。”
夜曇說什麼隻將他埋葬在雲翳身側便好。
自己就偏生不順他的意。
生不能同床共衾,合該死同塋而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