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肉身(2 / 2)

他思索片刻,又道:“夢神,忽而又想到一事。你說了若是‘肉身’鑄劍,用什麼來鑄這柄劍?九天玄鐵,亦或是要用什麼火山熔岩的?”

夢神忍俊不禁:“那需得這般麻煩。甚至於,這說是鑄劍,倒不如說做成任何法器都行。不過我想著,若是能尋個‘肉身’的親近之物,興許會更好吧。”

蕭雲諫了然地頷首,又道:“那今日便先不叨擾夢神了。我還需得回去思慮一番,到底這‘肉身’能如何處理。”

他作揖行禮,正欲向夢神告辭。

可淩祉甫一出門的那一刻,卻又是問向夢神道:“我們如今,可到底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裡?”

夢神眨了眨眼睛,沒有回應。

出了門,蕭雲諫卻是古怪地問向淩祉:“你緣何要這般問夢神?我們本就在現實當中,你我皆是活生生的人。我們亦是能穿梭在旁人的夢境裡,如何就不是在現實了?”

淩祉一眯眼睛,環住了蕭雲諫的腰,說道:“阿諫可不是還要去思索那‘肉身’之事嗎?我們可沒旁的心思,去思慮這夢與現實了。”

隻是蕭雲諫未曾知曉。

淩祉心中所思,卻是他們可是那彆人的幻想。

亦或隻是活躍於話本子上的人物?

淩祉仰頭,看著真真切切的漫天繁星。

蕭雲諫便是想了一整晚,都未曾想出對策來。

第二日見夢神之時,卻是睡眼惺忪、哈欠連天。

當他第三次在朝飯之時,將調味小菜當了主食咽下後——

淩祉皆是有些無奈了。

蕭雲諫急匆匆地扇著自己的嘴巴,另一隻手卻是伸向淩祉,要他替自己遞一杯茶水來。

好容易灌了一杯下肚,他才堪堪壓下了口中那怪異的味道。

忍不住嘖嘖道:“這魔宮的小菜,怎得這般鹹又甜!”

夢神笑道:“昨夜你們可是做了些什麼?竟將風神整得此般模樣。”

蕭雲諫連忙擺手:“昨夜可是沒做……”

說罷,便反應了過來,自己到底說了何事。

臉頰瞬間染了緋紅顏色。

淩祉替他又夾了菜後,說道:“勞夢神費心,昨夜阿諫不過思慮‘肉身’一事過甚,方才少了些睡眠的。”

蕭雲諫點點頭,卻是說道:“倒不如,我去吧。反正屠天之力亦是覬覦我這身子的,直截了當地給了他們,我再用碧璋的身子回來,不就行了。”

“阿諫!”淩祉聽他胡言亂語,便是厲聲嗬斥道。

蕭雲諫被他嚇了一跳。

身子無意識地戰栗一下,卻是恢複了清明神誌。

他瞧著淩祉像來冷若冰霜的一張臉,如同噴了火。

將自己周遭全部用怒氣點燃。

淩祉又叱道:“阿諫,你可是知曉你方才說了什麼!”

他方才說了什麼?

他可是說……要自己去當那個“肉身”?

恐怕不是這般。

淩祉也不能如此暴怒。

他麵上有些訕訕的,窘迫極了。

可淩祉卻沒打算就此放過他這個思路。

蕭雲諫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瞧著碟中自己不愛的菜色,說道:“我說——我不喜歡這個。”

也就是仗著淩祉對他肆無忌憚的寵溺,他方才能這般將黑的說成了白的。

甚至於,未曾有一丁點的猶豫。

淩祉仍是繃著一張臉,又道:“我便是做這世上的惡人,將這六界賠上。我都不允許你被傷及分毫。”

他的阿諫心懷天下,可他如今一顆心針尖般大。

隻擱得下蕭雲諫一人而已。

隻他雖是嘴上仍是嚴肅,卻還是將碟中蕭雲諫說不喜歡的那菜挑了一大半回來。

又道:“沒剩多少,便都吃了吧。”

他給了蕭雲諫台階下。

蕭雲諫如何又不會順勢而為之。

他又不是什麼癡傻的,儘是什麼都不知曉。

蕭雲諫咧著嘴、僵著臉將那團綠油油的菜塞進了自己口中。

如同嚼了什麼生死契一般,皺著全部五官吞了下去。

好容易咽了下去,他又生生灌了幾大口水。

方才除去了口中那股子自己不喜的異味。

三番兩次試探過了自己口中已是沒了這股子味道後,蕭雲諫方才嚴肅地對淩祉說道:“師叔你這話可是大大的不對。若是沒了六界,那我們又有何容身立足之地?”

淩祉未曾猶豫,堅定不移地道:“那我便同你一起死。總歸生生死死,我們二人,定是會永遠地在一處的。”

“……”蕭雲諫生剜了他一眼,“你是有什麼問題嗎?我可當真不想死。”

他想的是……能永永遠遠活著。

活著與淩祉在一起罷了。

淩祉搖頭:“沒有。”

頓了頓,又道:“我想著,如今是沒有的。”

夢神實在沒耐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揮揮手,又道:“你們繼續,我可是過分喜歡聽這一出戲的。”

蕭雲諫在桌子下麵,輕輕踹了淩祉一下,又道:“方才隻是玩笑,夢神莫要放在心上。”

夢神卻是敲了敲桌角,說道:“我倒覺得,你說的這法子不錯。”

淩祉聽罷,趁著旁人還未反應,他便直接用靈力將蕭雲諫的椅子推開,護在了自己身後,不許夢神近他一分。

——“阿諫不會做的,我更不會讓他做的。”

息雨握在他的手中,隻帶著下一刻拔劍出鞘而來,直指麵前的夢神。

他的周遭用靈力撐起一座保護網,將他與蕭雲諫全都圈在了裡麵。

冰冷冷地說道:“不論你的修為是否遠比我高強,亦或你是神君。除非我今日血濺於此,不然休想動阿諫分毫。”

語調堅定如磐石。

蕭雲諫扯了扯他的袖口,說道:“你又是在鬨什麼?”

可是麵容上的顏色,卻是分外饜足好看。

夢神掩著唇,卻是說道:“風神,我當真羨慕你。”

“若是我亦有這般情真意切的伴侶,我便是當下死了,也是無憾的。”他嘖了一聲,又道,“不過我卻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言語的是,既然必得有一人去——”

“我去便罷了。”

他停下了一直敲擊桌麵的指尖,說道:

“你可是高看我一眼了。三千年前我們為了封印屠天之力,基本上將全部修為都鑄了劍去。現下身上剩下的,遠不比風神多多少了。”

“我理應在三千年前便身死道消了,如今多苟活了這麼多年。我不應當……再繼續下去了。”

“不過是肉身鑄劍,若是隻將發絲、皮膚、亦或鮮血擲入,我便不是不用非得死嗎?”

他說得倒是平淡。

淩祉亦是受了那張保護網。

蕭雲諫卻是阻止道:“既然三千年前你未曾離去,如今更是不能。”

正是無解間,夢神的房門卻是被人重重地敲響了起來。

那敲門聲急促,淩祉一轉身,就將門打開了。

來人不是恕霜,卻是他們記得,先頭跟在恕霜左右的那個魔使。

魔使氣都未曾喘勻,隻道:“神君,妖族動亂!”

蕭雲諫急忙抓住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問道:“是為何意?妖族動蕩,是因著什麼?”

夜曇已去的消息,他分明是封鎖了起來。

可如何又會被妖族人知曉?

還是說……這妖族動亂,根本不是因為夜曇?

魔使終是順了自己的話語,又道:“幾位,魔帝請您堂前一敘。”

蕭雲諫不疑有他,匆匆跟上了魔使。

夢神頓了一下,皺皺眉頭,看著魔使說道:“我便不去了,妖族本與我無乾的。”

魔使一拱手:“那您請自便。魔帝吩咐了我,要帶儘快帶風神去堂前議事的。”

蕭雲諫先行了一步。

淩祉走在後麵,替夢神關上門,卻瞧見夢神對他使了個眼色。

淩祉一驚。

莫名也對這位魔使產生了異樣的感覺。

他依稀記得,昨日恕霜說過:“喚彆人來尋你們,我總是不放心的,我定然會親自而來的。可現下,怎得又換了人?”

蕭雲諫正巧回首想要瞧瞧淩祉可曾跟上,便打眼看見了淩祉臉色不對勁兒,輕聲問道:“怎麼了?”

淩祉搖搖頭,比了個禁聲的姿勢,又指了指前麵的魔使。

魔使背上未長眼睛,瞧不見他們的動作。

隻是一個勁兒地催促著他二人,定要快些再快些。

淩祉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可當真是魔帝喚你前來尋我們?他緣何沒有親自前來?”

魔使恭敬道:“當真是魔帝遣的我。我知曉魔帝與你二人有過約定,但今日的確是事態嚴重,他又得在魔宮的大殿上敷衍著那些妖族人,當真脫不開身。若您不信,前麵便是大殿,您大可一問便知——”

他指了指前麵那個掛滿了燈籠的宮殿。

蕭雲諫抬眸去看,一如一開始他們所見——

處處皆是扶英的心思。

蕭雲諫又問:“這燈籠當真好看,是誰人的主意?”

魔使笑著回答:“神君您倒是忘卻了嗎?前幾日還同您說過,這是魔後娘娘的主意。她向來喜愛這般裝飾,我們魔族人亦是覺得好看得緊。”

蕭雲諫鬆了口氣,對著淩祉搖了搖頭。

淩祉仍是眯起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目光如冷冽的刀,一刀刀劃在魔使身上。

魔使似乎感受到了異樣,打了個寒顫。

卻仍是推開了魔宮正殿的大門。

厚重的烏金大門緩緩展開,蕭雲諫瞧見的便是遠處高台寶座上坐著的恕霜。

恕霜揉著額角,好似有什麼令他萬分頭痛的事情,正半死不得其解。

他瞧見蕭雲諫來了,趕忙喚了仆從,替蕭雲諫二人搬了椅凳來,擱在自己身邊。

蕭雲諫與淩祉攜手走過魔宮那長而又壓抑的階梯。

一旁或坐或站之人,皆是向他們投去了目光。

淩祉如今看得清這些人的原型,便告訴蕭雲諫——

這個是花妖,那個是羅刹。

蕭雲諫聽著淩祉在他耳畔一一介紹著,也朝著那些人點頭示意。

轉頭又跟淩祉說道:“其實……這些個我都瞧得出來。”

好容易到了恕霜麵前,寬大的座椅是叫他二人坐於一處的。

恕霜臉色並不怎麼好,眉頭緊緊擰成了個川字。

他道:“屠天之力這回倒是不知怎得,沒挑上我們魔界下手。卻是舍近求遠的,端了一妖族。你瞧,那不是一位妖帝尋我來了。”

蕭雲諫方要開口,淩祉卻按住了他。

他有些疑惑,卻聽淩祉問道:“據我所知,妖族種族頗多,妖帝更是頗多。怎得這位也是舍近求遠,不去尋她周遭的妖帝,偏生要來魔界呢?”

那花妖女帝未等恕霜開口,便幾分不忿地說道:“你是何許人也,竟也管上了我的事!我向來不同那些個妖族交好,可是不行?”

蕭雲諫抿唇一笑:“自是可行。不過也對,瞧您這幅旁人說了一句就要氣惱的模樣,想來與旁的妖族不修好,也是有緣故的。不過您明明是枝漂亮的夾竹桃,作甚要這般暴躁呢?”

花妖女帝驀地不再出聲。

蕭雲諫這一打眼就瞧出了自己的真身來,定不是等閒之輩,自己更是惹不起。

她默默不再言語,退到了一旁。

恕霜也是順著蕭雲諫的話語說下去,又道:“也並非如此的。先頭我見過這位妖帝一回,那時候還是個溫柔的姑娘。我猜……興許是屠天之力將她性子裡的暴戾喚醒,方才成了這副模樣。”

蕭雲諫又瞧了一眼那花妖女帝,仍是一臉焦躁地看著他們。

不禁嘖了一聲,道:“我不知曉。可我卻很是害怕……”

“我亦然。”恕霜將額角搓得通紅滾燙,可他卻像是不知道一樣,又道,“扶英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我們如今該怎麼辦才好啊!”

他焦躁得不成樣子,將桌子上的東西扔得一團亂七八糟。

蕭雲諫瞧著恕霜這幅模樣,忙道:“你先調整氣息。若是愈發急了起來,便是愈發靠近屠天之力的圈套了。如今我們能做的,便隻有更加心平氣和的,去尋個解決法子。”

這話是說給恕霜聽得。

亦是自己。

門外又是喧喧嚷嚷的,就連厚重的大門都隔不開吵鬨聲。

又是幾個妖帝前來,說他們的族人怪哉。

一個是龜妖,族人本是最與世無爭的。

可不知怎得,忽然就對許許多多的事都起了貪心。

他們互相爭鬥廝殺,隻為了對方家中一套漂亮的碗碟,便血流成河。

還有個是蝴蝶妖,美豔到蠱惑人心。

他們一向是最得意自己的容貌,更善於誘惑。

如今卻是捧著鏡子,一個個地質疑起自己各處不好看,竟將一張本是完好的臉,劃得七零八落。

蕭雲諫瞧著他們,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湊在淩祉耳畔說道:“碧璋已是做到這個地步了?”

淩祉頷首:“不若此般汲取他人的戾氣,屠天之力又如何增強自己的能力?”

蕭雲諫還是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些分明是並不打緊的事情,可是擱在這些個向來寧和的種族中。

就成了最最駭人之事。

幾位妖帝眾口一詞,隻道:“如今唯有魔帝,方才能救我們了。”

蕭雲諫看著一頭是以頭搶地的妖帝們,一頭又是憤恨不平的魔帝。

他甫要開口,卻又被淩祉拉住了手。

在他掌心寫下兩個字——

夜曇。

夜曇?

蕭雲諫不明就裡。

這同夜曇又有何關聯。

可深思熟慮,他陡然明白了淩祉的意思。

隻他們曉得夜曇已故,照舊說妖族人應還隻當夜曇扔在哪處雲遊。

如何會不去想方設法尋夜曇,偏生要來找恕霜呢?

蕭雲諫咂了咂嘴,問道:“那你們為何不去尋妖皇呢?”

那幾位好似未曾料到蕭雲諫會這般問,支支吾吾了幾聲,方才道:“我們尋不到妖皇陛下。若是能尋到,我們如何又會來求魔帝。”

淩祉冷言道:“是尋不到,還是不去尋?妖皇臨行前,可是特地在妖界設下了登天鼓,若你們敲響,他就會回來的。”

妖帝們麵麵相覷,他們哪裡知道什麼登天鼓。

其實說來,根本也就沒有這個鼓。

不過是淩祉現下胡謅的。

可他就是要賭,這些人知不知道此物。

果不其然,那暴躁的花妖女帝先開了口:“我們如何沒去敲,隻是鼓響了,他卻沒回來!”

蕭雲諫摸摸下頜,笑得如同一隻偷了腥的貓兒:“哦,是嗎?妖界可是沒有……那登天鼓的。”

幾位妖帝發現被拆穿,惶惶化了一股青煙而去。

一旁的恕霜被這些驚呆,半晌才道:“那些……可是屠天之力做出來的幻象?”

淩祉頷首:“障眼法而已。”

恕霜長鬆了口氣:“幸而得你二人相助。不然我如何能分辨得了?”

蕭雲諫一笑:“倒也不必擱在心上。”

恕霜點點頭,又問道:“對了,我尚還有一事相問。你們同夢神這幾日皆是在一起,可是有什麼法子,能鏟除屠天之力了嗎?”

蕭雲諫抿抿嘴,與淩祉相視一眼。

可卻是說道:“終是問到了你想問的事情了吧,碧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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