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困夢(2 / 2)

他正欲說些什麼,卻瞧見淩祉眼眸亮了一下。

淩祉自行喃喃著什麼,蕭雲諫湊上前去才聽了清楚——

“夢?”

蕭雲諫皺皺眉頭:“夢神主夢,你不是早便知曉了嗎?咱們二人還去夢境中呆了十數載,方才脫困的。”

淩祉眼底氤氳著許多驚喜,頷首道:“正是。方才夢神說道,他可主宰這世間萬物之夢,我們可不可以……將碧璋也拉入夢中,在夢中將他死死困住?這般他的魂魄不會再覺醒,屠天之力便會一直封印在他這個不死不活之人身體裡了。”

蕭雲諫驚道:“師叔,你怎得這般驚才絕豔!”

淩祉耳垂陡然紅了一絲,說道:“阿諫,莫要取笑於我。”

夢神同樣麵露喜色。

他急不可耐地道:“說下去,快繼續說下去。”

淩祉又道:“如果當真能將他永久地困在夢境當中,我們便可一直供養著他的身子,讓他存活卻不讓他醒來。雖是不人道了許多,可這是我們如今能想到的,最完美的法子了。”

夢神驟然笑出了聲來,他搖了搖頭:“可歎、可歎!那三千年前,我們未曾想到這個法子來,更沒有試驗過這法子。我們太過古板,隻想依著古籍上說過的法子來再次重新封印屠天之力,卻忘卻了——”

“那本就是數十萬年前留存下來的東西,又如何能與現在一樣?就連這凡塵都在日新月異,我們有如何非得要墨守成規呢?”

隻他笑著笑著,又落下了淚來:“若我三千年前也能這般想,他們也還會在吧……”

蕭雲諫與淩祉都明了,他說的是在上一次封印屠天之力大戰中,逝去的七位神君。

“斯人已矣。”淩祉將藤筐先擱置在了一旁,揉了揉酸脹的肩膀。

蕭雲諫一打眼瞧見了,便在背後繞了些神力,彈刀了淩祉的肩膀之上,替他舒緩著疼痛。

淩祉感覺到輕鬆,便知又是他家阿諫刻意而為之。

他看著蕭雲諫故作扭捏的姿勢,笑了笑,未曾點破。

夢神已是陷入了這將碧璋與屠天之力一同困入夢境的魔怔之中。

蕭雲諫琢磨著他是一時半刻脫不出那怪圈當中了。

他們在魔宮之內,便沒有騰雲駕霧。

左不過是多走上幾步路,恕霜替他們安置的院子也是相近的。

淩祉環顧了四周,一旁是假山與水池。

旁邊零零散散地落著幾塊點綴的石塊。

石塊的邊緣沁入水中,飄飄忽忽的青苔,沿之而上。

淩祉撣去上麵綠油油的一層,又從懷中掏出一塊素白的帕子來。

他細細致致地替蕭雲諫擦拭好了這塊石頭,示意蕭雲諫前來。

蕭雲諫扯了扯淩祉衣袖,眯著眼睛道:“師叔,不然也不用麻煩再尋一塊擦乾淨了。便是你坐在其上,我將你的雙膝,當作椅凳,可好?”

淩祉驀地覺得——

許是先前的暴雨,讓現下的太陽烤得人太過滾燙。

又興許是這落日餘暉,映得他陡然麵色有些發紅了起來。

蕭雲諫又朝他招了招手。

麵容上繃的是認真嚴肅的模樣,可到底心裡卻是暗自笑著淩祉如今還是這般——

叫人一戲弄,就臉皮薄的像張紙般。

可到底,淩祉還是自己先行坐了下去。

翹首以盼著蕭雲諫能來。

這回倒換了蕭雲諫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本就是口頭上戲弄一番,可沒成想淩祉當了真。

而他麵前的夢神雖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可也會有回神的時候來。

那時候若是叫夢神瞧見了——

可是太叫人羞赧了。

但撞上淩祉的目光之時,蕭雲諫卻還是坐了。

他隨意尋了個話題,便問道:“你是怎得忽而想到了這般操作的?”

淩祉偏偏頭,隻道:“莫名聽聞了你與夢神的那兩句交談罷了。我隻想著若是此般可行,那必是最最簡單的法子,更不會傷害任何一個人。”

蕭雲諫頷首。

他瞧著遠處金烏已沉入遠山,黑暗逐漸籠罩了整個魔界。

而遠處的烏宿,卻在大火焚燒之後,變得明亮了許多。

從前的烏宿,不知是否因為其魚龍混雜的百姓。

一直是有幾團黑雲壓城,讓人心中惴惴。

興許城中百姓很是適應。

可到底第一次去那處之人,無論如何也覺得心上如同被揣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可現在這大火過後,又是暴雨傾瀉將其澆滅。

可方才卻出了太陽,陽光明媚間灑在烏宿城中每一方土地。

也照亮了每個人的心底。

蕭雲諫這般想著——

他本是在淩祉身上坐得戰戰兢兢,可最終還是將自己全身的氣力全都交付給了淩祉。

就如同他將自己的心、自己最薄弱的脊背,都交托給了淩祉一般。

他這些日子,即便是有偶爾的俏皮話說著。

可到底還是心中擱著那檔子事兒,誰也不能真真切切地放下心來。

如今他團在淩祉的懷中,嗅著淩祉脖頸間那股子淡淡的翠竹幽香。

蕭雲諫兀自闔上了雙眼。

他將頭埋進淩祉的肩窩,竟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神從自己的思緒中脫出的時候,就瞧見這麼一副場景——

月光薄薄地灑在他二人的身上,繾綣的曖昧交織著。

蕭雲諫的胸膛微微上下起伏著,是睡熟了的模樣。

而淩祉隻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就好像是在看一件稀釋珍寶一般,一星半點地也挪不開眼眸。

夢神本想著出聲問蕭雲諫。

卻在最後一刻停下了。

他當真也是羨慕極了這般的場麵。

他想著,若是往後有了閒暇,他也能替自己編織這般一個美妙的夢境,可好?

淩祉聽到了夢神的動作造成的響動。

他微微扭頭看了一眼,身上早便被壓得有些麻了。

可清醒片刻,還是準備叫醒蕭雲諫。

他也知曉,在蕭雲諫的心中,這件事總歸還是頂頂重要的。

夢神卻是比了個噓聲的手勢,輕聲說道:“他也累了。”

蕭雲諫的眼皮抖了抖,可到底是沒有醒來。

仍是沉沉睡著。

夢神看著他,嘗試著體會了蕭雲諫的夢。

他看不清其中的畫麵,隻能知道那夢中的顏色是漂亮的。

還有個模糊又清晰的影子,一襲白衣,手持長劍。

“他夢中有你。”夢神對著淩祉笑道。

淩祉唇角也是止不住的上揚弧度。

許久,方才說道:“我知道。”

蕭雲諫醒來的時候,月已淩空。

夢神正捧著一本古籍借著月色翻得嘩嘩作響。

可自己卻是聽著這響動,一點都沒有醒來。

他迷茫地轉頭,一股腦地撞上了淩祉的眼眸。

那幽黑沉靜的眼眸,將本就迷迷糊糊的他全然吸了進去。

半晌才緩過神來,他惶惶道:“我睡了多久?”

微微上揚的小尾字裹著稍許鼻音,仿佛要將人溺死在其中。

淩祉一笑:“不久。”

夢神卻是嘲道:“哪裡不久,你可問問你家淩祉,現下一雙腿可還有知覺?若是再久一些,恐怕明日他便得依著輪椅出行了。”

蕭雲諫這才真的回過了神來,趕忙從淩祉的腿上下來。

他忙不迭地伸手替淩祉揉了揉,還要用神力替淩祉緩解這麻木的症狀。

卻被淩祉阻止道:“阿諫,不必浪費在我這裡。”

他起身試圖走上兩步給蕭雲諫瞧瞧,可到底也是真的壓了許久。

即便是他強忍著,但微微跛了兩步,還是叫蕭雲諫看出了端倪來。

蕭雲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禁道:“給你呢,本就不算浪費。況且,左不過又花不了什麼,睡一日便補回來了。”

淩祉還未言語,那邊的夢神已是捂著耳朵,說道:“什麼勞什子的睡一日,可莫要說給我聽了。”

蕭雲諫撇撇嘴:“夢神是否也不是隻負責那些個美夢、噩夢的?天天總是這般想得頗多。”

他從藤筐裡挑了幾本估計,也一同翻了起來。

夢神嘿嘿一笑,說道:“風神,剛才你睡著,我便想問你件旁的事。為他造夢是行得通,可這夢也得有載體,我們到底還是要尋到他,並且在他睡著的情況下,才能對他下手。你可有什麼法子,能讓我們做到這步?”

他所言,卻也是淩祉先頭不知曉的。

蕭雲諫亦是犯了難。

沈遙天大體是會幫他們的,更何況隻是困在夢境當中,並非要殺了他。

若是能將他與碧璋困在同一夢境當中,向來他也是願意的。

但這也不過是基於蕭雲諫的自行猜測罷了,他哪裡又會真的知道沈遙天在留下這劍匣之後——

會不會反悔。

會不會再也不想傷害碧璋分毫。

蕭雲諫歎了口氣,說道:“我們如今不論是何法子,都隻能試試看。總不能叫青鱗真的去跳鑄劍池!但如今最大的問題卻不是如何我們能趕在睡夢中施法,卻是他將自己本身藏匿的地方,連帶著周邊城鎮,一把火燒了個乾淨。我們也不曉得,他去向了何處……”

夢神也是凝滯了,擺擺手說道:“先再看看古籍吧。那困夢一說,我還得琢磨一番。”

淩祉卻像是忽而想起了什麼一般,說道:“阿諫,你可還記得重羽曾在他身上下過追蹤香?”

蕭雲諫點點頭:“是有這般回事。可是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這追蹤香的味道,在他身上哪會殘存這般久,早便消弭了。”

“不是的。”淩祉頓了頓,又道,“我想說的是,當時重羽是怎辦追尋到這追蹤香的?”

“是用他能夠交流的禽類。”蕭雲諫蹙了蹙眉頭,“你的意思是,讓他控製那些個飛鳥去尋碧璋的蹤跡?可這做不到的,之前重羽不是試過,但是未曾有結果。”

淩祉點頭又搖頭:“總歸是要試一下的,方才阿諫你也說了。上次不行,是因為那是碧璋故意的,如今可不可行,我們尚沒有定論。”

蕭雲諫將書一扣,頷首道:“正是。”

蕭雲諫敲門進炎重羽房間的時候,他正有些抱著古籍打起了盹兒。

而青鱗正躡手躡腳的,想要去取上一本古籍翻一翻。

就被蕭雲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和炎重羽瞬間睜開的雙眼,定在了原地。

炎重羽偏偏頭,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微微笑了一下,說道:“作甚呢?小鯉兒。”

青鱗莫名其妙的心慌慌,書籍都脫了手,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他連忙擺擺手,緊張地辯解道:“我、我隻是瞧著……瞧著這裡亂了,我幫你收拾一下的,真的是收拾一下,僅此而已。”

炎重羽一挑眉:“哦?”

青鱗雖是用著碧璋麵容,可一雙仍是圓滾滾的眼睛滾了一圈又一圈。

最終歎了口氣,百口莫辯又垂頭喪氣。

炎重羽又盯了他一眼,對著門口的蕭雲諫說道:“神君,請進。”

蕭雲諫一進來便瞧見青鱗如同受了氣的小媳婦兒一般,束手束腳地站著,忙笑著問道:“怎麼了這是?”

炎重羽又是挑了眉目道:“神君下次來,可莫要再敲門了。我琢磨著,若是下次不敲門,可還能瞧見小鯉兒這輕手輕腳的做賊模樣呢!”

青鱗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你又陰陽怪氣。”

蕭雲諫一打眼瞧見了青鱗腳底下掉落的古籍,點點頭,亦是道:“看來是如此了。”

淩祉卻是隨口接道:“隻是阿諫,莫要再看了不合適的場麵去。”

蕭雲諫本是想忍,可到底沒忍住,笑出了聲來:“淩祉,你可不適合頂著這樣冷冰冰的一張臉,說這麼不合時宜的話來。”

淩祉眼睛微微下壓,含著萬千春水的桃花眼中,是蕭雲諫一張笑顏的倒影。

夢神將他們二人都撥開,略顯嫌棄地說道:“重羽,我們如今是有件事要你去做。”

炎重羽看了一眼蕭雲諫,得了蕭雲諫首肯之後,立馬點頭道:“何事?夢神您儘管吩咐。”

“是這般……”蕭雲諫將方才那預想把碧璋困於夢境一事同他二人言說了。

炎重羽聽罷,揚起的細眉擰在了一起,但卻是說:“好,我試試看。即便是尋不到碧璋,也大可試試沈遙天的方位。”

他如今得了自己父親的一顆內丹,即便是雙翼仍未長好,但是控製禽類的能力,比之從前也更上一層樓了。

他喚來一隻雀鳥,對著雀鳥用禽類特有的叫聲交涉半晌後——

所有人得見那隻雀鳥飛出了房間,它一直在空中盤旋著,口中也不停啼叫著。

不大一會兒,便蜂擁而至一群的禽類。

有雀鳥大雁、喜鵲烏鴉,甚至還來了一隻蕭雲諫從前都未曾見過的禽類。

它有著圓滾滾的身子,兩隻細又長的腳和同樣細又長的脖子插在身子上,叫人驚奇。

蕭雲諫瞧著那禽類跑出了萬馬奔騰的氣勢來,瞠目結舌地問道:“這……這是什麼?”

可他卻是在所有人的麵上看出了震驚的顏色。

淩祉也是半晌才回過神來,說道:“興許……得問問恕霜。”

炎重羽卻是盯著自己瞧了許久:“果然,這能力是增強了許多。這次約莫是能快快尋到碧璋了吧?”

這些禽類散去後,又將會是一傳十十傳百地傳下六界去。

直到尋到碧璋才會作罷,將消息遞還給炎重羽來。

雀鳥的消息回得很快。

那些個古籍他們尚還未曾翻完一半,便嘰嘰喳喳地有了消息。

炎重羽與他們交涉攀談一番,青鱗撐著腦袋又在感慨:“又是鳥語,當真聽不懂。”

炎重羽確認了信息之後,放走了雀鳥,又轉頭笑了青鱗道:“那小鯉兒,可是能通魚類的語言?”

青鱗斜了他一眼,彆過了頭去。

炎重羽得了便宜,便也沒再賣乖。

隻細細致致地謄寫下了方才雀鳥所言說的位置,又依著那語言,繪製了一副簡略的地圖來。

他將地圖折好,封進了信封當中,備著當麵給蕭雲諫。

蕭雲諫拿到的時候,還特地埋怨了一句:“弄得這般神神秘秘,還以為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他展開了那繪製的地圖,又合著炎重羽得到的文字共同看著。

愈是多瞧上幾眼,卻覺得愈是不對勁兒了起來。

他的眉頭緊鎖,眉心處深深地刻出一道溝壑來。

淩祉瞧著他這神色緊張,心下也是打鼓,忙問道:“阿諫,是怎麼了?這位置可是不好尋,還是有旁的問題在?”

蕭雲諫搖搖頭:“位置倒是好尋的緊,隻是——”

他有些無奈,將地圖又完完整整地折好,塞回了信封當中。

炎重羽摸摸嘴唇,說道:“神君,現下可知曉我為何非得要將地圖裝得嚴嚴實實了嗎?”

蕭雲諫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當真是……”

其他三人卻是被他與炎重羽這啞謎攪得一頭霧水。

蕭雲諫方才道:“他可真是會選地方,我甚至覺得他是刻意的。可想來,我也從未曾同他或是沈遙天言語過那處,這定然是巧合的。”

淩祉皺了皺眉頭,心裡似乎有了底:“阿諫,是……”

蕭雲諫頷首:“那地方名喚風峪,我本就隻是瞧著眼熟,可看了地圖後卻發現,正是長飆之墟外不過十裡的一個小鎮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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