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無法分辨,這些個妖族到底是被蠱惑,還是自願的。
如今被碧璋指使著,便皆是他們的敵人、困境。
碧璋放縱了他們一會兒的自由,可卻不會總是讓他們在一處攀談著封印自己的法子。
他咂了咂嘴,忽然問道:“雲諫啊,你可想見你從前的師兄弟們?”
蕭雲諫一時間頓住,險些沒有明白過來。
可不過一瞬,他就想到了夢神對他說過的話:“就連無上仙門,也已經淪陷。”
碧璋他竟然……他竟然……
蕭雲諫隻覺得一口腥甜憋在自己的胸腔中,馬上就要被嗆出來了。
淩祉亦是不敢置信。
可眼見著是他瞧著長大的師侄、是蕭雲諫同時入門的師弟,如同行屍走肉般,隻聽從碧璋差遣。
他們抽出自己的本命劍,對著淩祉與蕭雲諫這兩個曾經同門劍指相向。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蕭雲諫所熟識的。
即便是他不樂意去學,可也知道,那就是無上仙門的傳承。
他們的眼裡再也沒了光芒,隻是機械般地聽從著碧璋的指令。
蕭雲諫能對妖族出手,可他如何能真真切切地斬殺自己的同門於劍下?
他如何做得到?
碧璋捏住了自己的軟肋,當真笑得肆無忌憚。
他就浮在半空中,整個身子半隱半現著。
蕭雲諫闔上了雙眼。
炎重羽滾出了火球,說道:“神君,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
蕭雲諫仍是在掙紮。
是一雙他熟悉溫度的手,覆上了他。
他抬眸看著,那是淩祉。
淩祉麵色堅定,隻道:“阿諫,若我扶著你,便算是我對他們大開殺戒。便不是你的錯處,你也沒有做過這些事情。”
“不!”蕭雲諫卻是推開了淩祉的手,眼底映射著光耀,又道,“這是我的事,這是我的選擇。淩祉,你說過的,我不該後悔。”
他話音剛落,風刃便切斷了麵前的一個人,那是他從前有說有笑的師弟。
而後是幫過他的師兄,為他縫補過的師姐,聽他發過牢騷的師妹……
一個又一個地在他麵前倒下。
可倒下之前,他好像又看見了那些個從前熟識之人,對他說了聲……
——“謝謝。”
謝什麼呢?
又憑什麼謝他呢?
蕭雲諫一件天青色的長衫,已是被血侵染,看不出本來的碧海朝天的繡樣了。
但他還是抹了抹唇邊的血跡,沒有停下。
他有些恍惚了。
他在想——
他和碧璋又有什麼兩樣呢?
可看見碧璋一副得逞的模樣,又說道:“見到風神廝殺同門的模樣,我當真是太快活了。你可是瞧瞧,這滿身浴血的模樣,多麼漂亮啊!隻是我現在看著,好似不用非要我出手,就能將你們置於死地了呢,嗬嗬。”
蕭雲諫倏地勾了勾唇角。
他與碧璋,那便是大大的不同。
不提旁的任何,至少他自己……
不是隻為了自己而活。
蕭雲諫身上的神力,在這無休止地對抗著妖族、同門、凡人之時。
流逝了一大半。
他的臉色並不好看,即便是有濺上來的血漬做飛紅,可到底也是青青白白一片。
他的唇色有些發烏,但看著碧璋,卻仍是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他對著碧璋張了張嘴,隻用著口型說了句話。
碧璋沒聽清,可在他身側的淩祉與炎重羽卻是看清了。
他說的是:“你不會贏的。”
蕭雲諫緩緩地又看了一眼淩祉,滿目的繾綣神色,寫儘了這一生的深情。
淩祉瞬間讀懂了什麼,他厲聲高喝著:“阿諫,不要!——”
可是卻阻止不了蕭雲諫的動作。
蕭雲諫這是直接將自己置之死地,卻無後生之路。
他看好了碧璋所在的位置,更瞧清楚了極寒之淵的那無儘懸崖之處。
自己如今的位置,恰好與其二處,成了一條筆直而又相近的線。
蕭雲諫將自己與風化作一體,奉上了所有的力量。
席卷著向碧璋而去。
他不想再殺生了。
他不想再一遍又一遍嘗那同門的鮮血味道了。
約莫隻有這般吧……
蕭雲諫想著,隻有這般,他才可能有機會救贖所有人。
他兀自笑了起來,便是以極快地速度向碧璋而去。
在碧璋還在譏諷他的愚蠢之時,風已是打著卷,將他們二人的身軀都刮向了深淵當中。
而後,一同栽了下去。
再不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