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報過姓名後,曹操同荀攸聊起來,“可是潁川荀氏?”
荀攸雖落拓,可和曹操聊天時,正襟危坐,如處明堂之上,神色淡然。“正是。”
曹操喜不自勝,“敢問閣下可認識荀諶?”
荀攸回道,“乃是世叔。”
曹操打量了下兩人相貌,都差不多大,荀攸連日來的獄中生活叫他憔悴不已,乍一看像個糟老頭子。世叔就世叔吧。
他順著荀攸的話說下去,“操曾於長公主前見過荀先生一麵,見之難忘。”
實際上是跳脫的戲誌才印象更深,追在荀諶身後要錢,嬉皮笑臉的,被荀諶嫌棄。
荀攸並不意外,荀氏八龍,父輩如此出色,做兒子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他大致回想了這位世叔的生平事跡,會跑到長公主手下做事也不奇怪。
借著荀諶這條線曹操再和荀攸搭上關係,曹操問,“董卓身亡已有數月,閣下為何還在獄中?”
荀攸收了笑,“伯求自殺了。”
他和何顒等人密謀刺殺董卓,被發現後入獄,或許是知曉再無天日可見,何顒自殺。荀攸還未哀痛好友之死,便傳來董卓身亡的消息。荀攸一時不知是喜還是悲,當日他要是多勸幾句,何顒興許就不會死。
心中有再多愧疚,荀攸臉色平靜,他不再談自己的事,而是問,“尊駕行刺天子,可知後果?”
曹操支起一條腿,不知是地方換了,還是心態變了,比起規規矩矩的荀攸,曹操豪放得很。
“閣下當日密謀刺殺董卓,就不曾考慮後事?”
兩人對視片刻,首先曹操憋不住,笑出聲來,荀攸慢慢悠悠,“自是考慮過,料想府君也想過。”
“府君是在等長公主吧。”
曹操的目光往荀攸這邊瞧,荀攸說話依舊不緊不慢,“府君執長公主書信入長安,這事很多人都知道了。”
但不代表著待在監獄的荀攸能知道。
荀攸卻不打算解釋,隻問,“您挾持天子,目的達到了嗎?”
荀攸也不指望曹操能回答,他闡述著眼下長安情況,“董卓身亡後,王允執掌大權,呂布雖有兵馬,然名聲狼藉,隻可為輔,不可為主。因而攀附王允,隻是兩人各謀
所需,親家怕是難做了。”
荀攸最後說道,“府君應該和呂布交涉過。”
這番話雖然有些沒頭沒腦,可曹操一下聽懂了,不由改變坐姿,對荀攸掏心掏肺,“不瞞先生,操入京也是長公主之意,董卓舊部聲勢浩大,一旦入長安恐生巨變。因而派我等前來,操原本以為王公也是忠君之臣,怎料他在此事上一反常態。”
荀攸道,“府君怕是不知,李傕起兵時殺了不少軍中並州人,王司徒也是並州人,將心比心,怎會再以禮相待。”
曹操大約清楚王允對李傕部隊的厭惡,“可李傕手握重兵,倘若生出個董卓第二……”
荀攸輕描淡寫,“他能殺董卓,大約覺得也能殺第二個吧。”
這就是昏頭了。
“我朝以禮治天下,名士世家,不少名臣皆出於此。至於武將把持朝政,還不多。”
權臣一抓一大把,人習慣性從過去找相似的例子。霍光王莽,現在再來個王允也不奇怪。
至於李傕這群二流子。沒人會認為他們能取而代之,畢竟隻是武將而已。
可最初,董卓也不過武將而已。
說到最後荀攸總結道,“長公主手中無兵,和王允無異。她來長安不過棄車保帥。攜天子回冀州,以待後事。”
長安肯定是保不住的,衝王允的態度,劉意不可能立刻帶走劉協。越拖對劉意越不利,最糟糕的情況就是白跑一趟,劉意也身處險地。
聊完長安大事,荀攸再看大事下奔波的人,曹操,這事中實際上算是個小人物。
“操讓王公送去了詔書。”
現在聽荀攸分析,隻能算聊勝於無的東西。曹操神色有些頹廢,他賭上三族換來的東西,現在看來一文不值。
這李儒之計,說到底,是為自己謀出路。
荀攸反而笑起來,“那麼府君挾持天子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至少第一波兵到來時,不會立刻攻打長安。隻要有商量的餘地。就有拖延成功的機會。
說到這荀攸起身,往外走去,曹操這才注意到荀攸跟前的門並未上鎖。
“先生。”
荀攸泰然自若推門而出,“同為漢臣,攸願意為府君走一遭,還請府君保重身體,待長公主趕來。”
說罷荀攸拱手行
禮,大步往外走去。
兩旁的獄吏送走荀攸後,見曹操一臉不解,好聲解釋道,“侍郎的好友便是在此自儘。侍郎獲釋後,在獄中徘徊數日不肯離去。”
石床上散落的幾支竹簡似乎在說明什麼,曹操有些發愣,獄吏接著道,“我本該緝拿罪人,偏生收押了不知多少像你等的義士。”
正說著有人和獄吏低語,對方長歎一聲,注意到曹操看來的目光,想了想主動道,“告訴你也無妨,先前那位下獄的蔡議郎情況不太好。”
曹操靠在牆上,好一會才應聲。蔡邕之事說了多久,結果拖到現在,人都病危了還沒從獄中出去。蔡邕尚且如此,那他曹操呢?
**
曹休是和曹仁他們一起離開的。按照曹操的吩咐,他們要去找劉意,再和劉意一起來長安。
聽上去多此一舉。偏生曹操什麼解釋都沒有,曹仁是習慣了聽從曹操號令,人員收拾的很快,一夜疾馳,天亮時已經在長安數百裡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