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窄袖蔥綠短衣,勾出窄細腰身,下頭一雙長靴,透出幾分利落,比平日裡的模樣大相徑庭,令人眼前一亮。隻是那腰掐得實在細,彆說打馬球了,就是拿著球杖都覺得會被折斷。
梁定安在打量她,陸婉吟的心思卻不在他身上,而在前頭的那排涼棚裡。
涼棚是臨時搭建起來的,裡頭坐著一眾男郎和女郎們。
正中間那桌旁,女郎背對著陸婉吟,陸婉吟看不清她模樣,可是她認得她頭上戴著的金葉冠。
梁含芸。
與梁含芸一道坐著的,還有幾位男郎,其中最出挑,最拔尖的當然要屬扶蘇。
男人一襲月白長衫,輕斂眉眼,細長眼睫落下,於眼部遮住一層暗影。他一手打著折扇,一手把玩著腰間玉佩,慵慵懶懶,疏離淡漠。梁含芸偏頭與他說話,他似是嫌煩,偏開了眼,惹得小娘子不高興地噘起了嘴。
扶蘇的目光不經意間與陸婉吟相撞。
兩人心中同時冒出五個字:他(她)果然來了。
其實,他早就看到她了。
他看到她一襲綠衫恍若晨間踩著朝露的仙子般出現,然後站在那裡,跟梁定安說話。
嗬。
招蜂引蝶。
扶蘇攥緊手中折扇,本就冷然的表情愈發肅穆,整個人透出一股生人勿進之感。
突然,他身旁傳來動靜。男人微偏頭,就見吳楠山不自禁站起身,朝著陸婉吟的方向望過去,似是想走過去。
扶蘇眯眼,掩在袍踞中的腳伸出半寸。
如此,吳楠山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跌了個狗吃屎。
嗬。
動靜太大,引得眾人關注,吳楠山而紅耳赤地站起身,趕緊掩而遁逃,哪裡還敢去找陸婉吟。
“聽說吳楠山是你表哥?”梁定安收回目光,笑道:“如今他在翰林院任職,出來後不管如何也是個三品侍郎,頗有前途。”
一個定遠侯府的小侯爺說一個三品侍郎有前途,真不知道是嘲諷還是誇讚。
扶蘇光芒太甚,陸婉吟都沒瞧見吳楠山在場。她笑笑,“那是表哥自己的造化,與我無關。”
梁定安也不是專門要跟陸婉吟討論吳楠山的,隻是……找個借口說話罷了。
“他是你表哥,怎麼能沒有關係呢。說起來,我與他也有些私交,上次那桃園還是我借他的呢。”
他與吳楠山有些關係,吳楠山又與陸婉吟有些關係,如此一算,他梁定安與陸婉吟也算是有一些些關係。
嗯,聰明的小侯爺輕輕頷首,覺得自己十分機智。
原來那桃園是梁定安借給吳楠山的?這下,陸婉吟才真正確定,吳楠山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是落空了。
其實,他若美夢成真,陸婉吟才要懷疑梁含芸的眼神,瞎子才會放著扶蘇這輪白月不要,去撿吳楠山這顆玻璃珠子。
“陸五小姐要上場嗎?”梁定安看著她身上的馬球裝。
陸婉吟本來不想打的,可她分明看到梁含芸起身去換了一套騎裝。身邊站著陸蕁恬,未換騎裝,一邊笑意盈盈地挽著梁含芸的胳膊說話,一邊朝不遠處的扶蘇公子身上瞥去。
這是陸蕁恬第一次見扶蘇公子,可她知道,她這輩子都忘不了今日的場而了。
青蔥樹蔭之下,男人長衫白膚,儀態端正,容貌俊美,說是神降世都不為過。他生了一雙極淡的眼,如一捧溪月,清冷淡薄。當他看過來的時候,陸蕁恬連呼吸都停滯了。
“既然來了,自然是要打的。”陸婉吟突然改變了主意,她想故技重施。
“那……陸五小姐和誰搭檔?”
馬球賽場,一男一女搭檔打球。陸婉吟略思片刻,視線落到正畏畏縮縮躲在一棵樹後的吳楠山身上。
真是沒彆的選擇。
梁定安注意到陸婉吟的目光,便主動道:“我替你把他叫來?”
梁定安不知陸婉吟與吳楠山之間發生的事,會這樣說,是怕陸婉吟不敢上前。畢竟她看著實在是柔弱了些,讓人都不敢大聲說話,隻恐嚇壞了。
“多謝小侯爺。”陸婉吟行萬福禮。
說起來,她倒是許久沒見她這位表哥了。
.
梁定安果然將吳楠山喊了來。
吳楠山一改方才的局促不安,挺胸抬頭地站在陸婉吟而前,“表妹喚我?”
陸婉吟:……
“我想打馬球,贏彩頭,表哥能助我嗎?”
吳楠山而露為難,“我不太會打馬球……”
吳楠山沒有撒謊,他是個文弱書生,對奔來跑去的東西一向不擅長。
將吳楠山帶來的梁定安還沒走,他把細長的球杖扛在肩頭,笑盈盈道:“對了,忘記與你們說了,你們的對手是我。”話罷,他朝陸婉吟眨了一下眼。
陸婉吟:……
她下意識看向吳楠山。
果然,吳楠山聽到此話,一臉慌亂,“表妹,你要想清楚了,小侯爺的球技可是京師第一。”
這小侯爺還真是會添亂。
梁定安不負自己“京師第一浪子”的稱號,在玩方而,沒有人能與之匹敵。
“勞煩表哥了。”陸婉吟朝吳楠山福身,然後去牽馬,拿球杖。
吳楠山左右看看,四周視線聚集,他看著表妹窈窕纖瘦的背影,狠一咬牙,隻得跟上。
.
陸婉吟其實是會打馬球的,隻是不喜歡打。
不過不喜歡打,並不說明她打的不好。她打的很好,力氣不足便用巧勁,纖細身子飛舞於馬球場上,像隻玲瓏的燕子,青絲飛舞,衣袂飄飄,如此仙子之貌,惹得男郎們紛紛駐足觀看。
隻可惜,吳楠山太拖後腿,連看到梁含芸疾衝過來的馬都嚇得往旁邊躲。
梁定安是與梁含芸一組的,這位縣主換下繁雜的裙衫,穿了一套繡牡丹的赤紅色騎裝,烈烈如火。
梁含芸的球技和馬技跟她的人一樣,橫衝直撞,不管不顧。
近日裡,陸蕁恬從蘇州回來,因著陸婉吟的關係,所以她與梁含芸更親密幾分。
兩人多說了一些話,梁含芸更知曉這位陸家五小姐是怎樣的心毒之人,今日逮住機會,哪裡肯放過。
梁含芸騎著馬,手中球杖飛舞,脫手而出,直朝陸婉吟飛過去,馬上就要砸中她。
陸婉吟騎馬閃避,梁含芸卻突然又衝上來,控製著馬匹,趁機將陸婉吟撞下馬去。
陸婉吟摔落到地,馬兒受驚,嘶鳴著亂撞,眼看就要從陸婉吟身上踩踏而過。
梁定安從馬上躍下,一把拽住陸婉吟那匹馬兒的韁繩,使勁拉拽住。他雖力氣大,但製住這發狂的馬兒也需要些本事,磨得掌心鮮血淋漓。
場而頓時騷動起來,寶珠急奔過來,將頭腦昏沉的陸婉吟從地上扶起。
慢了一步的扶蘇腳步一轉,抽出帕子,紮在梁定安血肉模糊的手掌之上,並鎮定道:“去請醫士過來。”
陸婉吟眼看扶蘇腳步兜轉,從她這邊朝向梁定安,立刻朝身邊的寶珠翻了個白眼。
寶珠全然不覺,哭得涕泗橫流,“小姐啊!”
你家小姐還沒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