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婉吟被重重地摔在床上。
她緊閉著眼, 伏在床鋪上摸索了一下。
好像是她的屋子,她的床鋪。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委實不好。
“呃……”陸婉吟深沉地吸一口氣, 緩慢醒來,矯揉造作地沉吟一聲,“我這是怎麼了?”
“你覺得呢?”男人立在床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陸婉吟抬手遮麵, “大概是中暑了吧。”
“哦。”扶蘇雙手環胸,不陰不陽地盯著她, 屋子裡隻剩下陸婉吟無限矯揉造作的抽氣聲。
氣氛不妙。陸婉吟神經緊繃, 下意識挺直背脊,透過手指縫隙朝扶蘇望過去,男人就那麼歪頭盯著她看, 一副“我看你還能做出什麼幺蛾子”的表情。
“多謝扶蘇公子送我回來。”
陸婉吟假裝完全不知道在她“暈倒”的時候, 扶蘇都跟青路說了些什麼, “我這頭實在是暈, 公子若是無事, 我想歇息片刻。”
“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嗯?”陸婉吟麵露疑惑。
男人從寬袖暗袋內取出一封信, 遞給她, “這是你大姐的遺書。”
遺書?大姐不是被戶部尚書害死的嗎?為什麼會有遺書?
陸婉吟立刻坐直身體, 抬手去接那封遺書。
不想男人手腕一勾,俯身看她,“不暈了?”
陸婉吟:……
敢情在這等著她呢。
小娘子沉吟一聲,“一點點而已, 不礙事。”陸婉吟露出脆弱又堅強的表情,表示自己可以的!
“嗬。”扶蘇低笑, 將那封遺書遞給她,神色收斂,正經道:“你大姐其實是自儘的。”
自儘?怎麼可能?大姐怎麼會自儘?
陸婉吟迅速拆開遺書看起來。
遺書不長,可字字句句,皆是血淚。
陸婉吟看著上麵大姐娟秀的字跡,胸腔內湧起蒸騰的怒火和無儘的悲哀。
遺書上寫的是她大姐嫁入戶部尚書府後,沒日沒夜所遭受的折磨。
戶部尚書府外頭瞧著是個富貴窩,裡麵卻是個肮臟窟。
大姐身為貴妾,卻被戶部尚書隨意送給彆人玩弄,以獲取權勢利益。她不是貴妾,是千人枕,萬人嘗的□□。
“大姐是……貴妾啊。”
陸婉吟拿著遺書的手頹然落下,她神色怔怔,隻知道呢喃這句話。
腦中回蕩著遺書最後的八個字:雖為貴妾,豬狗不如。
她竟不知大姐在戶部尚書府是這個處境。導致這個後果的原因是什麼呢?是興寧伯爵府。
“嗬,哈哈哈哈……”陸婉吟突兀發笑,越笑越大聲,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笑完,她抬眸,臉上掛著淚痕,看向站在自己麵前的扶蘇,“戶部尚書那豬狗不如的東西會如何?”
扶蘇低頭,眼瞳之中是小娘子的臉,她雙眸發亮,裡頭滿是憎惡和憤怒,像一頭憤怒的小牛犢,手裡的遺書幾乎被她用力的攥成廢紙。
最後判決未下,就連扶蘇也不知道那戶部尚書會如何,可看著陸婉吟的臉,他卻鬼使神差的回答道:“殺人償命,會死。”
“殺人償命,殺人償命,是了,會死的,他一定會死的。”陸婉吟拿著遺書,呢喃半刻,整個人顯得焦躁不安。
扶蘇略站半刻,轉身出了屋子,吩咐女使道:“點一籠安神香。”然後又喚來青路,“將那個女婢和那對殺手送到錦衣衛所。”
“是。”
“還有,”扶蘇隔著屋門,朝屋內看一眼,“將戶部尚書結黨營私的罪證也一並整理了送到錦衣衛所,務必要保證,人死。”
青路麵露詫異,他看著自己公子冷冽清寒的臉,下意識垂眸恭謹道:“是。”
.
翌日一早,陸婉吟便隨扶蘇一等人離開暗樁,往京師去。
馬車內,扶蘇單手搖著折扇,正靠在馬車壁上假寐。
陸婉吟身上的小廝服已換下,她穿了件水綠色的衫子,頭戴帷帽,手持團扇。
因為馬車裡置了冰塊,所以也不算特彆悶熱,隻是外頭的天實在太熱,所以難免有些不通氣的憋悶。
陸婉吟的情緒還沉浸在她大姐的那封遺書中,十分低落,因此根本就沒有心思跟扶蘇周旋。
她單手撐著下頜,懶洋洋地打著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腦子裡一會兒空空的,一會兒被塞滿了。
也不知被塞了什麼東西,隻覺得沉甸甸地墜下來,連心都沉了。
有些透不過氣了。
陸婉吟抬手撩開馬車簾子,外頭陽光刺目,幸好她戴著兜帽,勉強遮擋毒辣的日頭。
山林內綠蔭綿延,看著就舒爽。
突然,陸婉吟雙眸一眯,直覺有什麼東西在山林內忽閃而過,像銀白色的冷鋒。
“小心!”陸婉吟反應極快,扭身就朝身後的扶蘇撲了過去。
一支利箭從山間射出,“撕拉”刺破馬車簾子,“叮”的一聲,紮在馬車窗子上。千鈞一發,隻差那麼一點,如果沒有陸婉吟,這利箭紮的就是扶蘇的脖子,而不是馬車窗子。